第4章 認祖歸宗
晨光熹微,天氣濕涼。
此時的江南籠著青色薄煙,小橋流水朦朧秀婉,幽靜的街巷中回蕩著踢踏之聲,那是停在洵府門前的馬車已經啟程。
車中寬敞舒適,可有人卻面容憔悴,露著哀色。洵楠竹見女兒這般,自然知曉她是為了蔣思言一事傷神。盡管他有心安撫,但所謂情傷,還須得她自己看開才行。
洵璃倚在車窗邊,餘光透過帷裳見窗外景緻一一離自己遠去。此番北上,歸期遙遙。她要告別的不只是生活成長的地方,這裡有她的記憶,她的年華,她的意氣風發,還有她錯付九年的真心。
洵璃原以為那日之後,她可做到灑脫超然,到頭來還是抵不過肉)體凡胎,註定受世間慾念折磨。她再次發出沉重嘆息,轉頭見洵楠竹正看著自己,神情擔憂。
“爹,我沒事。”
洵璃扯出笑容,卻顯得牽強。
“當真沒事?”
見她如此模樣,洵楠竹怎會相信。
“都過去了,真沒事。”
“可……”
“哎呀,別總說我了。不如,還是說說您與母皇的事吧。”
洵璃不願再提往事,便趕緊轉移了話題。
昭和元年
那是越宸寧歷經眾王奪嫡之亂,初登皇位之時。彼時大越朝局混亂,保皇派勢弱,逆黨猖獗。她深感僅憑一己之力難以重振朝綱,須請高人相助方可徹底消解亂局。
為表誠意,越宸寧微服前往江南,親自請兩朝閣老李元仕出山。李閣老見朝堂之上烏煙瘴氣,痛心疾首,怒斥群臣不爭,哀朝廷黎民不幸。不由越宸寧多言,她當即同意重返皇城,助其整頓朝綱。
得李元仕相助,越宸寧心中輕松不少。那日離開李府時,江南煙雨朦朧,仿若人間仙境。
走出雨巷,沿河岸小道漫步,空中傳來雅音聲聲,不遠處的湖亭裡,青衣男子正信手而彈。透過煙雨薄紗,伴著琴音,佳人驚鴻一瞥,已叩亂心絃。越宸寧靜立而視,即便佳人遠去,耳邊依然琴聲縈繞,眼中仍是燦然笑靨。
海連祿哪會不懂越宸寧心思,當即命人前往調查那位已將女皇的魂都勾了去的男子是何來歷。
回皇城的路上,越宸寧時常魂不守舍。遇見心動之人是何其有幸,可不幸的是,如今她雖身處高位,卻也自身難保。若真想與佳人相守,只怕會害了對方。不過,也正因如此,更加堅定了她誓要鏟除亂黨的決心。
李元仕出山,朝野震蕩。在她的雷霆手腕下,各朋黨分崩離析。局勢雖大有好轉,但暗處糾結的勢力仍根深蒂固,較明處爭鬥更為可怕,也為日後十六年之患埋下了禍根。
自那江南一別,已有二載。夜深人靜,夢回之時,越宸寧望著偌大的紫宸殿,想著後宮君卿皆非鐘情之人,心中不免悲涼。她欲擁佳人入懷,與己比肩而立,怎奈此事遙遙無期。
昭和四年元日
朝中雖暗鬥無數,但表象太平。國境之內,百姓安定。
越宸寧得暗衛訊息,知洵楠竹已至皇城,心中歡喜。是夜,她獨自微服出宮,於朱雀道與洵楠竹製造偶遇。
月下紅燈相映,佳人笑靨如初,越宸寧的心跳得愈發快了起來。兩人自那以後,情愫滋長,往來親密。
至談婚論嫁時,越宸寧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撇去自己隱瞞身份在先,洵楠竹江湖出身,朝堂後宮未必容得下他;且他又隨性灑脫,曾說過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如此也未必會答應她。何況讓一隻原本歡快的鳥兒做籠中金絲雀,越宸寧亦於心不忍。
可即便再難開口,也終須坦白。得知實情,洵楠竹自然生氣。但他原以為自己足夠心狠決然,卻終是逃不過一個“情”字。為了越宸寧,他放棄了自由,也放棄了獨佔妻主的機會。
入了後宮,越宸寧力排眾議,守住了當初承諾。她雖因各方壓力無法許他正君之位,但此期間,只與他一人花前月下。
昭和五年春,兩人的愛情終於有了結果。盡管那時的越宸寧已有二女一子,可她依然如初為人母般喜悅。
那天,越宸寧正在為尚未出生的孩子翻閱典籍取名之時,太後難得入紫宸殿送親手熬製的羹湯。越宸寧心中無疑,喝下後方知是自己父君逼她臨幸其他男子的計謀。此事在洵楠竹有孕之初便見端倪,可她當時並未在意,不曾想現今竟是如此。
這些年,越宸寧專注於前朝鬥爭,且宮中君卿亦是為平衡各方勢力所納,不過寥寥幾人;而當初奪嫡之亂,所有皇女參與其中,最後除了越宸寧,皆未能逃過死局。
由此皇室子嗣綿薄。如此下去,越氏皇族如何繁盛;身為太後,又該如何面對越家先祖。再見越宸寧成日宿在昭華宮,而洵楠竹的身體無法侍寢,太後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不得不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