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越發失了分寸的問話,婢女小憐面露緊張,不由輕拉了下她的袖子,可是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有些話現在不問,她再沒機會去問了。
陸曜看著她,看她眼淚含眶,也心有不忍。
木婉秋擠出抹笑,艱難道:“小時定下婚約,我尚懵懂不知代表了什麼,驟然解除婚約,也是陸伯父親自來談的,你我從未有這般坐下來好好談過,陸曜哥哥,難道,我不能從你這要個答案嗎?”
到底是自小的情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自小定下婚約的姑娘,他自有意識後便視作未來妻子的女孩,此刻眼含淚水地來問自己要個答案,他心裡如何好受?
說到底,他對這個妹妹一般的女孩,心裡有情,也有愧。
“婉秋,此事是我對不住你,我背後是整個陸家,我不能因一時情愛背離整個家族,退婚一事傷害了你,往後我便如親妹般待你,你若有什麼難事,儘管來找我。”
聽了這話,木婉秋垂下眼眸,聲色發虛的問:“若不是聖令,你我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陸曜點頭,神色沉凝,道:“我本身對這場婚事沒有不滿,世族姻親本就是父母之命,你我無緣罷了。”
木婉秋聽懂了,他對她是有情的,對他們的婚事也是願意的,只是不能違抗聖旨,這樣說來,她心裡好受多了。
若沒有那些糟心事,或許今年她就該籌備婚事,安心待嫁了。
已是說了許久的話,他不便將陳稚魚一人留在那裡,起身告辭了,他一走,木婉秋的心就空落落的,痴痴地看著他的方向許久,看他走到別的女孩身邊,不知說了什麼,二人一同離去。
小憐擔憂的看著自家姑娘,剛想說兩句安撫一下,見她起身抹了下眼睛,道:“我們也走吧。”
小憐忙跟上:“今日天朗氣清,桃花開的也好,姑娘不再看看嗎?”
話剛說完,旁邊的春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還看什麼?伺候姑娘回府了。”
早知今日會碰上陸家公子,還不如不出來的好,沒瞧見姑娘眼睛都腫了。
那陸家人真是,如今婚姻一解除,也不管姑娘如何,那邊就趕忙相看上了別的姑娘,他們把姑娘置於何地?
兩個丫鬟心思各異,但也都為自家姑娘打抱不平,心有怨念。
木婉秋原本就不甘心,對陸曜的愛慕也未消停,卻拗不過聖旨,可現下,她好像看到了點希望,正如方才所想,她不覺得陸家這道坎是個大問題,興許那天龍心大悅,就放下了此事呢?
況且,她覺得陸曜心裡是有她的。
當年母親病逝,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婚事,真是越擔心什麼越來什麼,誰能想到,三年以後,板上釘釘的婚事能以這樣的理由解除?
不過,三年她都等過來了,不在乎多等一些日子,她一定能等到陛下鬆口的那天,她也相信,陛下一旦鬆口,陸家不會要個寒門女做宗婦的。
這廂陳稚魚只是等了一盞茶的功夫,見陸曜回來,看他神色不太好看,心裡大約也清楚,昔日情人見面,難忍愁緒,便越發沉默了。
陸曜說帶她下去走走,陳稚魚自然沒話說,兩人漫步桃林,陳稚魚便看著前頭一棵桃樹下,一對年旬六十的老夫妻在那裡,老爺子折了一小朵桃花,笑著往老妻頭上戴去。
她看著,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尋常夫妻相扶到老,恩愛如初,真是羨煞旁人,只可惜,她這輩子都沒這個夫妻恩愛的福氣了。
陸木兩家的事終究還是有些影響陸曜的心緒,平心而論,陸家的危機表面看雖只是被斥責,斷了與貴族通婚的可能,或許所有人都以為這不過是一時之怒,陸家葉大根深,不懼一時的冷待。
但他清楚,父親也清楚,皇帝這是早就想騰出手來收拾京中這些老貴族了。
加之陸家擁護太子,而這兩年二皇子漸漸長成,看皇帝的模樣,心似乎是有些往他那邊偏,只是皇家幾代傳下來的規矩,皇儲乃是中宮正統,且德才兼備之人才可受封,這些太子都有先天的優勢,況太子自小便有三公督促教導,一經成長便是明君之相,皇帝有什麼理由換他?
可是,自二皇子成婚生了皇孫,皇帝對太子就越發不滿,這一次的打壓,正正說明了問題。
若是一時之怒陸家才受牽連,父親母親也不會這麼快就要為他物色新的妻子人選,他也知身上擔子重,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他也不能辜負了陸家這麼多年的栽培養育。
心思逐漸回籠,他很清楚,往事暗沉不可追,過去的事已然發生無法改變,他就只能往前看。
往前看......
便看到了她嘴角淡淡的笑意,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方才那對老夫妻已經挽著手離開了,眼下在那兒的是一對如他們一般尚未成婚,神情羞澀的年輕男女。
他微滯,不由想到自己方才過去與木婉秋說了那麼久的話,似乎,沒有與她交代一下,還有方才那句話的歧義。
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可看著她消瘦的背影,一時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