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梨花雨,冬風尚不休。
一場溼冷的雨後,雲麓縣仿若瞬間回到冷冬。
新政令的下達,叫衙門這些日子忙碌不休,裡頭不知關了多少貪汙受賄的官員,陳家人也在其中。
陳稚魚在府衙門口站立不安。
這些日子舅母江氏為舅父奔走成疾,現躺在床上養病,外祖母年事已高,對外頭的事都不大懂得,表弟更是跟隨其先生外出遊歷不在家中,如今出了這檔子事,竟只有她一十六少女,帶著十三歲的阿弟出門打點。
許是見她們姐弟二人可憐,舅父的上峰才提點了兩句,此時,她揣著不安來了雲麓縣新上任的方通判府中,被小廝帶進議事廳後,看著這裡幾位熟悉的人後,陳稚魚方知曉,今日找到這兒來的,不止有他們。
裡頭一位,帶著銀簪,披著金絲繡花紋的婦人,打眼一看是這姐弟倆,也知是為舅父一案來的,目光下移,見二人兩手空空,原本有些焦急的心開了小差,嗤了一聲,用教訓孩子的口吻說:“你們舅母呢?怎叫你們兩個小娃來?”
那婦人姓殷,好似也不在意她回答與否,自顧自的就教訓起來。
“真是孩子,竟空著手就來了。”
進門時,陳稚魚就看到了那方桌上堆積如山的禮品,但也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如今聽得此話,只勾了勾唇角,對殷氏說:“今日是為冤案而來做澄清,並非拜見新通判,故不做見禮,也是為了不落人口實。”
殷氏一直都不太喜歡她,讀了些書,伶牙俐齒的樣子。
“落人口實?”
“大嬸,我記得,餘大叔也是因受賄被舉報的吧。”
一瞬間,殷氏的臉色就變得不好看了,周圍等著的人也都猶疑起來,看著那桌上自己帶來的禮品,暗暗思忖是否不妥。
只是,沒給他們思考的時間,通判府一位上了年歲的管事出來了,只道:“方大人今日不便見客,大家請回吧。”
說罷,便有丫鬟上來請人,殷氏見那管事看了眼桌上的禮品,又看了他們這邊一眼,絲毫沒有提起禮品如何,也沒說讓他們帶回去的話,好似預設了這個做法,頓時安心下來,得意地看了眼站在旁邊滿臉愁容的陳稚魚。
“孩子就是孩子,讀了點書又如何,真遇上了事,也不頂用,早就和你舅母說了,女孩子嘛,讀書無用......”
陳稚魚無心理會,只是憂心忡忡,落在最後,慢步往外走時,那管事到了她跟前,神色未有什麼變化,只道:“這位姑娘留步,我家大人要見你。”
聲音不大,卻足以叫方才冷嘲一番的殷氏聽見,頓時皺了眉頭,轉頭過來看她,只看見那張清麗脫俗的臉,浮現了個驚喜的表情,而催促他們離開的丫鬟擋在她面前,露出了個得體的笑,也暗示她快離開。
管事帶著姐弟二人,並未走多遠的路,只是一個轉角,那管事推開眼前的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阿弟陳握瑜本是想一同跟進,卻不想被管事留下了,初臨貴地,眼下情況,哪怕他也憂心,但總不好擅闖進去,只能目送阿姐進屋,那管事貼心的關好了門。
屋內暖氣充足,一進屋便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站在這裡,陳稚魚一陣恍惚。
她可以透過格子窗,看到外面模糊的光線,這個位置,便是他們方才待過的議事廳,而在這個房間,可以清晰地聽到外頭送完人回來的丫鬟的腳步聲。
也就是說,新通判大人,只需坐在這裡,便能觀察外頭的一舉一動,這個發現令她微微一滯,開始思考方才說的有何不妥之處。
“民女陳稚魚,見過通判大人。”說著,便要往下跪。
一旁靜默立著的丫鬟上前來,扶起她道:“姑娘莫跪,大人不喜跪拜禮。”
陳稚魚忙的起身,眼皮微微一跳,對眼前的大人多了幾分好感。
那一身灰色長衣的通判大人站在書架前,背對著她,看著架子上各方送來的卷錄,握拳輕咳了一聲,轉身來看著堂下之人,聽聲音便猜到此女年歲不大,如今一看,應當不過雙八。
“說吧,你來找本官,是為何事。”
陳稚魚神思一凝,便講起了關於舅父陳志成被下獄一事。
“民女的舅父,先前抓到了一屠夫殺妻的關鍵證據,那屠夫被判斬首,其家人就記恨上了舅父,一次案件中,屠夫的母親誣告舅父收了好處,受賄的一錠金子就在家中後院挖到。”
“那老婦人口口聲聲稱,親眼見到有人塞給舅父黃金,又信誓旦旦的稱東西一定就在後院,可是大人,家中院子三面圍牆,高不可攀,除非攀梯,否則絕無可能看到院中情況,她能如此陷害,便是做足了準備,後來,民女想到了家中餵了狗,狗大體胖,曾在牆下挖了個洞,便去那洞看了眼,果然足夠容下一個瘦弱婦人爬過。”
概講清了前因後果,陳稚魚喉嚨發乾,等待通判反應。
方通判看了她一眼,言辭簡潔,敘述通暢,沒有委屈哭訴,沉著冷靜,分析的也是條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