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的青石街一下子熱鬧起來,街坊四鄰們基本上都是留守的老頭子老太太,平時沒有什麼娛樂活動,現在聽到大街上吵吵鬧鬧,立馬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
找了個略微空曠的地方,楊家兄弟把六百多隻鐵架子分成三排擺好。範建仁在鐵架子前面圍了個繩子圈,範五福從麵包車裡取了張一米直徑的圓盤紙靶子掛在牆壁上。
圍觀的群眾們議論紛紛,賈大強扯著尖嗓子吼道:“範德彪,你們這是要鬧哪樣?擺在人家店門口,生意要不要做啦?”
範德彪靠在皮卡車上,衝著楊家兄弟指了指,對賈大強說:“老賈叔,這事別問我呀。清風寨的少寨主帶過來的人,你問他們比問我清楚。”
賈大強大怒,清風寨民風彪悍,姓楊的兩個兔崽子一看就知道不是能忍得住氣的人。好歹跟範德彪有些交情,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揪著範德彪不放的。
“就是,姓楊的明顯比姓範的多,老癟頭問問姓楊的去。”
圍觀的老太太們開始說風涼話。
老癟頭是賈大強的外號,整個青口鎮,凡是知道他的人都喊他老癟頭,就連來他們店買了十幾年農藥的老主顧,都不知道他的真姓大名。
怎麼辦?上去問吧,擔心捱揍;不上去問吧,風情萬種的老闆娘站在後面看著她呢。
“呃,你們兩個小屁娃,能不能往前面挪一挪,擋著我們做生意了。”賈大強的口氣明顯緩和了很多。
但是楊家兄弟毫不買賬,楊德智把賈大強推到邊上說:“去去去,這兒離你們店七八米呢,又沒有堵在你們家店門口。”
楊偉明更是不給他好臉色,擼袖子衝過來逼問賈大強:“怎麼?這條街是你們家的嗎?老癟頭我警告你,別仗著老闆是西洋人,就想在青口鎮上搞特殊化。”
說到這裡,楊偉明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剛才關照老癟頭去喊他們老闆,鮑夫曼怎麼到現在還沒有過來?
於是他話鋒一轉,衝著老癟頭嚷嚷道:“你們老闆呢?把他喊過來,讓他跟我們說。”
賈大強心想: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雖說沒有堵在我們店門口,但是這麼多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圍在農藥店附近,誰還敢過來買農藥啊?買不買農藥倒不是最關鍵的,問題是理髮店的老闆娘就在邊上看著呢,人家理髮店剛開張,不能這麼不講道理吧?
他擼袖子就要講道理,一隻女人的手臂忽然伸了過來,是理髮店的那個東北女人,在他們爭執的時候,換了身細紅白格子的旗袍出來。
這麼一來,女人玲瓏有致的身材更加凸顯無餘,直看得老賈頭接連吞嚥了好幾口唾沫,哆嗦著乾巴巴的嘴唇說不出話來。
那女人拉著老賈頭靠到邊上說:“賈大哥,小年輕擺攤兒不礙事,這不是更熱鬧了嗎?熱鬧了才會有生意呀。”
“那就讓他們擺?”老賈頭三角眼一瞪,擺出一副兇惡至極的模樣問了一句。
女人笑盈盈地點點頭,拉著他進了理髮店。
“大妹子,我就看不得這種囂張的兔崽子。”老賈頭餘怒未消,手指頭對著門外戳戳點點,裝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男人架勢。
東北女人給他倒了杯水:“消消氣賈大哥,跟這種愣小子沒啥說道。他們擺讓他們擺好了,反正這幾天下大雨沒什麼生意。”
成熟的女人氣息,老賈頭若果再繃著臉那就太煞風景了,他接過茶杯,換了副笑臉迎向東北女人:“大妹子,以後有什麼困難儘管喊一聲。你賈大哥雖說也是外鄉人,總歸在青口鎮呆了十八年。”
女人的手從賈大強的掌心裡脫出來,她捋了捋頭髮,望著門外面幽幽地嘆了口氣:“咳唉,十年一彈指,這日子過得真快呀。”
一句話說得賈大強陡然惆悵起來,回想自己原本風風光光的日子,到頭來被人逼著來到這種野貓不拉屎的粗鄙之地,英雄無用武之處,大丈夫苟活於世還有什麼盼頭?
於是他殘眉輕挑,三角眼裡露出一線寒光,握著茶杯慨然嘆道:“誰說不是呢?人不人鬼不鬼,老婆孩子死了都不能回去奔喪。”
東北女人大吃一驚,扶住賈大強的肩膀顫巍巍地問道:“啊?賈大哥你說得不是真的吧?”
賈大強的三角眼眯成了一條線,眼皮子再次睜開的時候,整個人好像脫胎換骨。
之前的猥瑣倒黴樣當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凌厲的殺氣。
他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把茶杯往檯面上重重一頓說道:“往事如風,不提也罷。大妹子,謝謝你的水,老賈看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