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永八年,數年來承受著家光各種遏制壓力的忠長,在心智上終於出現失控跡象。
如同出於渲洩目的一般,忠長在這一年於駿府城內舉行了名為“劍豪生死鬥”的武士賽制。
在忠長的策劃與授意下,這場以真劍決勝負的比武賽制,其慘絕人寰的程度,可謂是空前絕後的武士拼死大對決。
家光統轄下的幕府時值太平盛世,雖然以真劍比武的情形並不罕見,但忠長組織的這場比武賽制的慘烈程度仍令家臣們不忍目睹。
但忠長作為五十五萬石的大名,竟公然在御前比武的場合裡,要求所有參加者在十一場勝負對決裡持真劍廝殺,堪稱統領失序的亂象之舉。
在這場事涉生死的賽制裡,十一組出場的劍士有八組均以勝利一方殺死對手作結,另外三組則是兩方劍士同歸於盡。
鋪在城內南廣場的白砂因此化為一片血海,還留下了屍體的惡臭,讓許多列席觀看的武士不由得哀嚎連連,甚至還由於打鬥的血腥程度而當場嘔吐。
但作為始作俑者的忠長,卻始終泰然自若地欣賞著整個過程,甚至武士們拼殺得越血流成河,他就看得越盡興投入。
忠長的失控與殘暴,連家老鳥居成次都無法勸阻,深感失職的成次一直為此內疚與自責不已。
一直密切監視著駿府城動向的宗矩,終於選擇在成次瀕臨崩潰的時機,秘密造訪了他的府邸。
“大納言大人的行徑已非你等所能勸諫與阻止了,再放任不管便屬於對幕府的不忠不義!”
“與其等到他徹底淪落為惡魔後,由將軍大人追查所有家臣責任,成次大人不如此時痛下決心向幕府告發吧!”
宗矩向成次陳明利弊之際,更暗自引導他作出檢舉忠長暴行的義舉。
然而成次顯然進退兩難。
在忠義上他自然傾向於向幕府告發忠長,但身份上他是忠長的輔政家老,成次深為擔憂自己一旦向幕府進行檢舉,就不吝是在背叛主君了。
“宗矩大人警醒得是!可我身為臣子需維護主君,如若就這樣向幕府作出檢舉,大納言大人必定會受到重罰,又叫我於心何忍!”
“忠義並不是一攤死理。”宗矩耐心勸導,“就武士而言,忠義亦分大忠大義與小忠小義。”
“成次大人對大納言大人盡忠,為武士與主君間的小忠小義。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堅持正途的武士註定是無法墨守成規的!”
“而將軍大人乃幕府與天下之主,為求得世間安泰、不讓此等慘烈賽制重演,你向幕府告發便屬大忠大義之舉!”
“成次大人,請提筆!你有責任和義務向將軍大人稟報此事,在忠長大人沒有作出更失序的暴行之前,我們就讓一切由此劃下句點吧!”
不愧是深受家康與家光爺孫器重與信賴的大兵法家,宗矩勸導之言在成次聽來均為字字珠璣。
他幾番曉以大義之後,最終攻破成次心防,並激勵對方提筆向家光寫下長達五頁的檢舉信。
宗矩隨即帶著這封密信火速返回江戶,將之交到密切關注此事的家光手中。
“終於到時候了。”家光一字字認真地閱讀著成次紀錄的忠長罪狀,“宗矩,我等這一刻實在等了很久啊。”
“但多年的隱忍與蟄伏總算迎來曙光了,不是麼?”宗矩心疼地迎向家光視線,“將軍大人接下來準備怎麼做呢?”
“當然是立刻向父親作出彙報,然後督促父親對他加以責罰!”家光滿意地合上長達五頁的檢舉密信,“處罰之事還是交由父親裁定方更合道統。”
家光料定了秀忠不會對這一系列事件放任不管。
畢竟忠長這幾樁暴行亂象,將會嚴重擾亂家康幾經艱難才建立的幕府秩序,一旦縱容包庇,還將會對其它大名形成一個相當惡劣的示範。
帶著對秀忠心理及性情的深刻洞察、以及押上能否重創忠長的政事賭注,家光帶著這疊密信獨自前往西丸的大御所居所,與秀忠進行了只有父子兩人的長談。
成次所紀錄的忠長罪狀裡,除了“劍豪生死鬥”這場殘酷冷血的賽制外,還有他在宗矩的鼓勵與建議裡,寫下三項足以證明忠長並無擔任駿河國大名資質的亂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