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和四年的天下時局裡,獨眼龍尹達政宗成為最具實力的外樣大名。
雖然他的仙台藩封地名義上只有62萬石,但由於統轄下的土地非常肥沃,所以仙台藩的實際財政規模據說已經超過了200萬石。
自德川家康去世後,這隻武力與軍事均天資卓絕、知進退又懂取捨的獨眼龍,被世人公認為已經結束的戰國時代最後一位梟雄。
因著與竹千代在大坂夏之陣戰後的一系列淵緣,更由於蒙受了家康逝世前的委託,政宗自元和二年開始便與竹千代來往密切、甚至有發展成忘年交的趨勢。
但即使兩人在日漸頻繁的往來裡逐漸奠定了一定程度的默契,竹千代在一次與秀忠的相處間,依然向父親進獻了與家康時期保持一致的約束政宗策略。
“竹千代,聽說你和政宗大人關係越來越親近了,據你看他是否已經徹底捨棄了野心?”
“野心若是代表著奪取天下的話,孩兒覺得政宗大人現在並沒有餘力再去追逐這個夢想了。”
“呃,這麼說我們對他的監視應該稍微放寬些了?”
“不,對政宗大人的監視仍要維持高度警覺狀態,因為他並不是能夠讓人掉以輕心的型別。”
從表面上看,竹千代的表情或語氣都沒有經歷太明顯變化,他甚至還氣定神閒地嚐了口茶。
“孩兒與政宗大人的互動,純粹只是出於彼此相談甚歡,並不意味著他已不再是危險人物。”
“相反,我們仍然要將他困在方便看管的江戶,並且限定他回藩國的次數。只有將這個危險份子徹底困死在我們眼皮底下,天下才能持續安泰。”
“這樣啊。”竹千代在公私領域的涇渭分明,連秀忠也覺得訝異,“那就按你的建議來做,我會讓大目付加強對尹達府邸的監視,繼續嚴密留意政宗大人的一舉一動。”
自打秀忠對國松丸在西丸外的護城河槍擊野鴨一事處以命其蟄居的處罰後,他和竹千代的父子關係終於出現了逐漸修復的跡象。
兩人之間的親情雖沒能回到大坂夏之陣結束前後的溫度,但至少阻擋他們向彼此接近的隔閡已然在逐步消融。
而秀忠在治衡政宗之事上廣泛尊重並採用竹千代的建言,更拉近了日漸介入政事的竹千代與他之間的距離。
父子倆對政宗都一致採取了表面親近信賴、實際高度設防的封堵路線。
竹千代與政宗的會面,有時在西丸御殿的外殿、有時則在江戶尹達府邸的閒所進行。
【注·閒所:府邸裡的僻靜私密之處,通常被用於大名的私人休閒起居及接待友人。】
尹達府邸在江戶的各家大名府邸裡亦屬規模宏大之翹楚,面積從外櫻田橫亙到有樂町、八重洲町和永樂町一帶,維持了政宗一慣喜歡張揚的奢華精緻風格。
僅是駐在江戶的仙台藩藩士便高達三千人之多,他們都非常喜歡家鄉仙台藩的味曾。
鑑於每年從仙台藩將味曾運到江戶實在費時費力,於是他們便在江戶就地取材在別府裡製作仙台味曾,由於尹達府邸成天泛出味曾味道,於是便被江戶人稱為“味曾府邸”。
已然全盤融入江戶生活的政宗,在尹達府邸不僅有諸多美貌側室環繞,甚至還有多名帥氣俊美的小姓相隨,近來最受他寵愛的小姓便是舞技與武藝雙全的慎原雅之。
雅之才從仙台藩送入江戶尹達府邸不久,就深受政宗喜愛,在日常生活裡都被指名隨侍在旁。
不過竹千代真正留意到有雅之這號人物,還是在九月政宗一次前往西丸御殿的茶敘相聚裡。
當獨眼龍帶著豪爽笑聲從走廊步入外殿時,竹千代便已經有了種很不對勁的感覺,但到底有哪裡不對勁,他一時卻又說不上來。
兩人在澹雅茗香環繞下品著茶點,聊到近來南宋學者朱熹的儒家學說逐漸在江戶興起,竹千代對此亦是深以為然。
“儒家學說風行是大好事啊,我還向父親建議任命一些著名儒學者為食客來宣揚這種理念。”
“呃,沒想到少主對儒家學說居然如此上心,想必背後必定別有深意吧。”
“哈哈哈,沒想到什麼都逃不過政宗大人的慧眼啊。”
竹千代笑著換了一個更為舒適的坐姿。
從正襟危坐的跪坐到隨意自由的盤膝而坐,坐姿的轉換也顯示了他與政宗相處的親密與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