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康的翹首以盼下,竹千代拿著饅頭就啃了起來,還吃得津津有味,使家康看了相當舒心。
“很軟糯可口的饅頭吧?看少主這吃相,應該也覺得很是美味,對不對?”
“嗯,很好吃。”竹千代點了點頭,“大概有一陣子沒見到爺爺的緣故,只要是你給過來的東西,不管是什麼都覺得很美味。”
“哈哈哈,少主還真是會說話啊。”家康滿臉慈愛地不吝讚賞,“這樣一個心思聰穎、又擅於表達的少年,怎麼會被認為沉默寡言、敏感多愁呢?”
他感慨著,復又將臉轉向秀忠,慈愛的表情也隨即被嚴肅與凝重所取代。
“即使是同一朵花,在不同土壤便會開出不同的風貌。”
“有時候與其責怪花開得不夠美、或不夠香,還不如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是否耕耘了適合花朵生長的土壤。將軍,你懂我意思吧?”
“是,孩兒懂得,有勞父親擔心了。我最近也在反思自己在兩個孩子的教養上,是否存在厚此薄彼的問題,今後必定會作出修正。”
“然而花已經開了。將軍,現在你要做的,就是確保這朵初綻的花不會在外力下凋零。”
“孩兒惶恐,今後一定不會再發生讓父親操心之事。”
雖然家康表面上是在責備秀忠沒有盡好父親職責,但坐在秀忠身旁的阿江與同樣也感受到了來自家康的巨大壓力。
此時的秀忠夫婦大氣也不敢出,皆低眉順眼、唯唯諾諾地俯首稱是。
阿江與更是縱有一百個不情願與小心思,也沒勇氣在家康面前施展,即使在江戶城內庭橫行無忌的她也深切明白——
哪怕她再使上多麼高明的手段,也難逃家康的目光如炬。
恐怕看在三河老狐狸眼裡,她的那些計策與陰謀,只是過家家式的小把戲罷了。
敲打完秀忠後,家康又將視線移到了國松丸身上,神色冷澹地向他招了招手。
“國松丸,你也過來拿個饅頭。”
“是。”
國松丸乖巧地俯身聽命,一路跪移至家康面前,他每個動作從細節到風範均完美得無可挑剔。
跪移到家康面前後,他並沒有立刻伸手受領,而是繼續俯身等候著家康親自送出饅頭。
家康抓起饅頭後,一直留心他舉動的國松丸立即高度配合地張開手掌,再溫馴恭敬地去接。
若國松丸面對的不是家康這隻閱盡世事、深諳人心的三河老狐狸,很可能他就會像在父母跟前那樣又一次無往不利地靠演技得逞了。
但在家康面前,國松丸這點偽裝的小伎倆自然無從循形,他更是不會為此被輕易矇蔽。
於是他將饅頭放到國松丸攤開的掌心後,便拿起摺扇徑直指向了秀忠夫婦的方向。
“現在,帶著饅頭回到你原先的位置去吧。即使是二公子,主座也不是你可以坐上的位置。”
家康語氣平澹的這句話,卻讓列席大殿的每個人俱是同時為之一震。
秀忠更是嘴唇微翕、卻又不發一言亦難以發聲)地看著國松丸一路緩步退回到原位。
他身旁的阿江與,終是遮掩不住地露出了悲傷表情。
她感傷地看著國松丸是怎樣神色闇然地坐回原位,剎那間內心湧現出許多安慰的話語想說。
但處在家康的視線範圍內,她終究只能失落地低垂了眉眼。
但這份失落與感傷,卻沒能逃過家康的銳目,並最終導致家康將注意力全集中到了她身上。
“御臺所。”
“是。”
聽到家康點到自己名號,就算阿江與內心正在經受再多波浪翻騰,還是五味雜陳地俯身受教。
家康一手創立並打造了幕府和江戶城,他就等同於這個體制和城市的精神首領,所作出的裁斷沒有一個人能夠違背,即使是將軍或御臺所亦不例外。
在阿江與俯身受教的同時,家康緩緩站了起來。
他神情莊重地一步步走向主座的席臺邊緣,最後低頭凝望向她,並當眾對她進行了訓戒。
“世間萬物運轉皆有秩序,諸如臣敬君、弟敬兄,乃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若反其道而行,身為臣子肆意忤逆君上、身為弟弟卻有心爭奪兄長之位,此等種種蓄意擾亂世間秩序的惡行,便都屬於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