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倉裡悶熱非常,汗水味與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異常難聞的味道。
內裡空間雖不小,但在擠滿了六十人的情況下,秀賴與澱夫人也只能勉強挪身與轉動,其它人連動彈都很困難。
在大坂夏之陣裡立下亮眼戰績、並一舉擊殺了本多忠朝的毛利,和長子勝家也一併擠在這五十八名近侍與重臣當中。
他身上的汗水溼了又幹、幹了又溼,頭髮早就粘乎成一團,這位名留青史的一代武將,此時也已狼狽不堪。
治長情況每況愈下、狀態越來越糟,卻依然心繫秀賴母子,澱君始終跪坐在離他不遠的位置。
這位令豐臣秀吉神魂顛倒、據傳與石田三成曖昧不清、又與德川家康有過牽扯、在成為大坂城主母后,就與年輕英俊的治長私通的一代美人,如今滿臉都是憔悴。
不過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刻,她倒沒有顯露出絲毫歇斯底里與膽怯慌亂,反而從容冷靜了下來。
她手裡捻著念珠,一直在默默祈禱,偶爾停下來時,便會溫柔地望向治長。
兩人默默以眼神交流著,彼此均是不發一言。
秀賴呆呆坐在地上,近侍與重臣們儘可能為他在糧倉裡讓出了最大的空間,使他依然能保有豐臣家主君的體面。
在他身邊,圍繞著三名絕代美少年小姓,分別是17歲的莊五郎、15歲的半三郎與13歲的十三郎,他們分別跪坐在他四周,仍舊盡心盡力地為他捶背、捏腿。
糧倉外傳來了明顯動靜,似是陸續有武士抵達了此地。
從腳步聲聽起來,糧倉外的武士們彷佛人數眾多,紀律卻甚是嚴明、甚至並沒引發太多喧囂。
守久坐上一名近侍肩膀,由對方舉著靠近高窗往外窺望了一下,便立時向秀賴和澱夫人彙報。
“是井尹赤備軍,他們包圍了糧倉。”
“井尹……赤備軍麼?”毛利戚了戚眉,欲言又止。
若他麾下仍有將士,當會領兵出去與井尹赤備軍殺個痛快,但如今他需考慮秀賴母子安全,何況以現時單槍匹馬的情況,他自是什麼也做不了。
井尹赤備軍之後,又出現了安藤直次與本多正重的旗幟,這兩人顯然也是奉了旨意前來。
但最令守久吃驚的,是包圍糧倉的人群中,出現了一名少年。
這位少年甫一出現,周邊武士立刻畢恭畢敬地俯身讓出一條路來,直孝、安藤與正重也甚為敬重地跟在他身後。
“看來家康方面派了井尹直孝、安藤直次與本多正重來圍堵我們,但我不曉得走在前方的少年是什麼人。”
“少年?”一直呆坐在地上的秀賴,此刻茫然地開口詢問,“什麼少年?”
“我也不曉得,右府。”守久回答,“那少年看起來和十三郎年紀相彷,但很有殺氣,直孝他們對他都是一副敬重有加的模樣。”
“莫不是傳說中的德川家少主麼?”毛利介面,“這個年方12歲的少主,據說在夏戰裡一直隨侍在家康身邊,正是他斬下了幸村大人首級、又殺了全登大人。”
“斬下幸村大人首級的,是個12歲的德川家少主?!”秀賴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越是聽到毛利這番話,他便越發覺得自己軟弱無能——
對方僅為12歲少年,便能為保護爺爺家康而浴血奮戰,而比對方年長10歲的他,卻為了保全自身而背棄了曾答應過幸村率軍出陣的諾言。
秀賴仍舊覺得,正是由於自己的違背約定,才從而導致幸村這位一代戰事奇才慘死沙場。
正當秀賴陷入對自我的嫌惡與責難中時,治長卻在這時開了口。
“既然家康已經派人包圍了糧倉,為護右府母子周全,我們應派出使者前往交涉。”
他環顧了下四周,最後將目光定格在守久身上。
“守久大人,我本想親身前往,無奈如今已是動彈不得,交涉之事也只能勞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