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夾在中間的秀賴格外為難。
從出生伊始便一直生長在大阪城中的他,畢竟是個從未上過戰場的22歲少君,雖然身邊也生活著一眾名將,但對戰事他依然無法作出明確判斷。
何況比起男人主政的江戶或駿府兩城,這座由前代太閣豐臣秀吉一手建立的大阪城裡,多年來都是澱夫人及身邊一眾老婦人女官位高權重的天下。
長期被女人意見給左右的秀賴,自知對於戰事缺乏統率全域性的能力與判斷,故而遲疑未決。
“重成,我並非膽怯。”秀賴有天曾對重成這般推心置腹,“從父親將這座大阪城交付給我時,我就已經有覺悟要隨這座城池共存亡了。”
“那右府為什麼不下令開戰?畢竟德川家隨時都有可能再度來犯。”
“可我總會想,除了開戰以外,會不會還有第二種可能?讓德川家和豐臣家共存、不會再有戰爭的可能?如果能讓大御所明白我心意的話……”
聽了秀賴這淳厚善良的心願,重成終是不忍心地中斷了諫言。
兩人近來的數次交談,往往總以類似的結果劃下句點。
因此今天當重成又再度提起德川家的野心時,秀賴才會拉著他一塊來看千姬,他們三人都是從小一塊長大,總有一股羈絆縈繞在彼此之間。
千姬是竹千代的長姐、秀忠和阿江與的長女,在她出生第二年時,豐臣秀吉過世,依照秀吉的遺願,秀賴和千姬這對錶兄妹便訂了親。
她嫁到大阪已經十二年,如今足有十八歲了,昔日總備受秀賴和重成呵護的女孩,如今也成為時常若有所思、楚楚動人的少夫人了。
只是自從大阪冬之陣後,千姬在豐臣家的處境就變得相當微妙。
在很多重臣眼裡,她是家康老賊的孫女、將軍秀忠的長女,身上流著死敵的血液,最近內庭裡更有千姬時常給德川家通風報信的流言盛傳。
秀賴在千姬房間門前停下腳步,他正奇怪為什麼千姬的心腹女官刑部卿局沒在門外守候時,卻聽見房內傳來了激烈的爭執聲。
“少夫人萬萬不可心存此念!雖說眼下局勢錯綜複雜,但少夫人此時若是以死明志,恐怕更會給少君添了麻煩啊!”
“放手!阿小,你就讓我死吧!如果爺爺和父親還是執意來犯,我活在這個世間還有什麼意義?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看著少君被戰火淹沒!”
秀賴聽得心裡一驚,不假思索地拉開紙門,帶著重成惶惑地跑了進去,驚見刑部卿局正與千姬爭奪著一把匕首,此時的千姬早已淚光盈盈。
“阿千!”秀賴愕然喊了出來,立馬就衝了上去。
他畢竟有著這個時代罕見的人高馬大,僅憑著本能便從兩名少女之間一把奪過匕首,重成連忙從他手中將匕首接了過來。
“你這是在幹什麼?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尋死?如果你就這樣死了,我和母親又該怎麼辦?”
秀賴兩隻大手牢牢按住千姬纖細的肩膀,邊搖晃著她、邊厲聲逼問,而一旁的刑部卿局臉上早就嚇得沒有半點血色。
“近來城中盛傳大御所和將軍可能再度率軍來襲,少君為此也是日夜思慮、數度無法成眠,阿千心裡愧疚,自當以死明志!”
“以死明志?!你要明的是什麼志?無論大御所和將軍是否要再度開戰,都和你沒半點關係!你已經在豐臣家生活了十二年,為什麼非得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不可?!”
“不,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阿千沒能促進兩家和平,這是我身為少夫人的失職……”
看著眼前的少女如同魔怔了一般,秀賴忍不住揚手重重摑了她一記耳光,他下手極重,千姬嘴角旋即被打得流出血來。
直到這記耳光響起,千姬彷彿才回過神來,而秀賴就在這時將她一把攬入懷裡,心疼地用力抱緊了她。
“這不是阿千的錯。若要追究責任,那在冬之陣裡輕易相信了德川家的我也難逃其綹。”
抱著微微顫抖的千姬,秀賴心裡不免一陣酸楚。
他所置身的這座城池,曾有“天下第一城”的美謄,昔年眾多大名紛紛趕赴這裡謁見父親秀吉,而高聳的天守閣更曾作為天下人居所的象徵而名震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