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座位上的國松丸,依然竭力維持著一臉震驚、脆弱、無助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眼看著秀忠就要離去,他將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地衝著竹千代跑了過來,奔跑過程中嘴唇微啟、雙眼含著淚水,演技逼真生動到連竹千代也給震撼了。
他從來沒想過一個男孩的演技,可以達到隨時隨地都有上乘發揮和詮釋的時候,但國松丸一次又一次向他佐證了這一點。
他奔跑時的無措、揪心、委屈,還有一心想對竹千代表白的神色,任誰看了都會以為他才是被冤枉和陷害的那個人。
“哥哥,太委屈你了!”他衝到竹千代座前,滿眼含淚地跪坐了下來,激動地一把攥住竹千代的雙手,“我一直都相信哥哥是無辜的。可是抱歉,我什麼也不能為你做。”
“你太誇張了。”
竹千代自然不願意配合他演這場戲,當即就想要將手抽回,沒料到反而被他握得更緊了。
“哥哥,你可以懷疑我沒關係!可正利真的是無辜的!他一直跟在我身邊,我比誰都還要了解他,他的品行一點也不會比哥哥身邊的正勝遜色!”
“國松丸,我說你夠了啊。你這一天天的到底是要演給誰看呢?”
竹千代壓低音量,用一種只有他和國松丸才聽得到的聲音,溫和地衝對方甩下了這句話。
已經快走到議事堂門前的秀忠,禁不住回頭再看了兄弟倆一眼。
萬般思緒頓時在這時湧上心頭,秀忠不禁極為輕聲地嘆了口氣。
他只生了這兩個兒子,從他們當中選出一個作為德川家的繼承人,是他此生必定要完成的大事,但如今兄弟相爭的局勢卻越演越烈。
雖然局勢演變成今日的激烈交戰,也有他默許和縱容阿江與陣營去屢屢攻擊的原因。
但他從未料想到,之前那個木訥敏感的竹千代,居然會突然轉變成如此富有戰鬥力的少年。
不,不只是富有戰鬥力,就連謀略、口才和臨場應變能力都不容小覷。
竹千代今天在議事堂表現和發揮的少主風範,給秀忠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也讓他重新權衡起這場兄弟相爭的輕重來。
而阿江與也是滿心慨嘆地注視著國松丸主動向竹千代示好的場面,她又一次被這位“善良純真”的次子給感動了。
“直到這個時候,也還要拼命向哥哥表白心意嗎?善良的國松丸,他到底還要多久才能看破竹千代和阿福的滿腹禍心啊?”
注視著國松丸拼命示好、而竹千代卻似乎意興不大的情景,這讓阿江與又再一次堅定了務必要守護好國松丸、並幫他登上繼承人之位的決心。
在她的心裡,竹千代已經不是她的兒子,而是一個被妖婦阿福撫養長大、並將阿福視為母親的逆子,一旦這個逆子成為幕府將軍,國松丸日後就不會有任何好日子可過了。
所以就算是為了國松丸,她也要將竹千代從繼承人寶座給拉下來,到時候再好好欣賞阿福那悲痛欲絕的表情。
嘗試了好幾次都抽不回自己的手,竹千代乾脆也裝出一副深受觸動的模樣,友好地微笑著迎向了國松丸淚光盈盈的視線。
“國松丸,今天我誠懇地和你說一遍:這種僥倖逃脫的幸運,你不會有下一次。如果你敢再傷害我的夥伴,我絕對不會輕饒你。”
“哥哥也是,不會這樣一直幸運下去。我們的對決,這才要正式開始。”
兩人互相用只有對方才聽得到的音量相互交流著。
表面看起來完全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諧溫馨,實際上他們在內心卻已經撕殺成一團。
這股湧動的暗潮,甚至清晰地傳遞給了坐在竹千代旁邊的阿福、以及跪坐在他身後的正勝,兩人皆是一臉嚴肅地端詳著眼前的場景。
這場隨時可能決定某位列席者性命的議事堂,就這樣在秀忠的強力指令下劃下了句點。
但竹千代知道,圍繞著繼承人之位展開的爭鬥永遠不會休止,他的母親阿江與及弟弟國松丸勢必會捲土重來。
不過這份警惕和思慮,在見到從勞屋敷釋放後就立即返回西丸的信綱三人以後,就立即煙消雲散了!
當時他正在思量著未來的路到底該怎麼走,一直跪坐著陪伴在旁的正勝,忽然和聲提醒:“少主,外殿廊簷那邊好像停了幾隻燕子。”
“燕子?這有什麼好看的?正勝,我在想事情呢。”
竹千代嘀咕著,但還是往廊簷處瞥了一眼,只一眼,就讓他興奮得站了起來。
“信綱、直貞、光綱!你們回來了!”
他的腳不聽使喚地邁了出去,繼而跑動起來。
雖然只隔了短短距離,他卻已經迫不及待地朝著他們奔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