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白半膝跪坐在地上,雙腿發顫,連站起來都已感到明顯的吃力,別說對付董棟澤。
事實情況是,尤光源被楚辭的巴掌聲打醒,趁董棟澤對付伏白之際對他來了個反攻,董棟澤猝不及防,與堪堪爬起來的佟佳婉撞到了一起。
髣髴火星碰撞地球,熊熊火光迸射!
傲嬌不可一世的猩猩與臉上佈滿血痕的中華田園犬分別將兩人拎起,用繩子捆綁得嚴嚴實實的。
伏白一步三深喘走到他們面前,眼神如刀子般狠狠颳著佟佳婉,冷聲嗤問:“你為什麼要給芰荷送慢性毒藥?”
佟佳婉早已失了神智,眼神如同一雙淬了火的火球,自顧自對著他狂叫,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還能因為什麼?”
董棟澤抬起一抹嘲諷的笑,“天下父母,皆為子女所憂。她引以為傲的兒子,到了他人眼中卻被人冠以漢奸的名頭,是你你受得了?她糊塗又短視,總覺得兒子有出息,本想跟好姐妹秉燭暢聊一番,沒想到換來的卻是一把刀,狠狠扎進她的胸口。”
佟佳婉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會跟陳品淳反目成仇,她看著兩人廝打過後的凌亂衣衫,還有陳品淳眼底絕望的寒意:“我是絕對不會把我女兒推入火坑的!”
佟佳婉氣急了,幾十年的姐妹情誼,最後因一樁子女的婚事鬧得恩斷義絕。
她心一狠,便收買了當時伺候芰荷的一個女僕,慢性毒藥在體內越積越多,情況也越來越嚴重,還沒等到成人禮,芰荷便已一命嗚呼,香消玉損。
董棟澤對他的頹喪落寂感到極其暢快,報仇一般的快感,繼續添火加薪:“可實際上,是芰荷故意加大了藥量,這才沒了命!”
深色的眼瞳陰沉深寒,伏白心如死灰。
天穹斷裂出無數條猙獰的痕跡,像是被敲打的蛋殼,逐漸砸落的天殼,一片又一片。
楚辭眼神一凜,撳住董棟澤的尤光源立馬拔下一堆毛,將他的嘴捂得嚴嚴實實,不許他再多說一個字的廢話。
“讓他說完。”
伏白氣息微弱,整個人像是得了永遠直不起身體的癆病,唯獨那雙眼,銳利得好似要將人逼入絕境,“她早就發現了佟佳婉的心機?”
董棟澤仰天長笑,卻笑不進心裡,眼前一團模糊的剪影,氤氳了視線。
佟佳婉下毒的第一天,她就察覺到了。侍女第一次下毒,留下太多有跡可循的線索。芰荷沒聲張,故意支走秀秀,把侍女留下來審問。第二天,第三天……連續一個月,飯菜進入她的口中,直到她生辰的前一晚。
佟佳婉拿著一隻被砍下來的手指甩到芰荷面前,報復似的一笑:“從明天開始,你就是佟家的媳婦,佟伏兩家歷來注重名聲,要是你明天敢出什麼亂子,休怪我們手下無情!”
芰荷抱著那隻手指,流了一晚上的淚。第二天天色微蒙的時候,秀秀端著盤子,在一陣碎裂聲中嚇得昏死過去。
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她究竟在想什麼?也沒有人知道她在撥出最後一口氣時,眼前浮現的是什麼?
可伏白懂。
也只有他才能明白。
所以他千方百計找到楚辭,化作風,不停地追在她身後,只為換來一次相守。
頭頂的黑片越掉越多,狂風鬼哭狼嚎,不知這座山,整個地脈都不了遏制的震顫,盤旋在空中的謠迷石逐漸又一次開裂。
帝居利落掏出一節口風琴,墨綠色,豎長形,被捏在掌中,嫋嫋清潤的音樂聲在空中滑動,像一件絲綢長衣,溫柔拂過面頰。
有一片樹葉落在伏白的肩頭上,他看都沒看一眼,將它置於唇下,剎那間,好似金戈鐵馬般的戰場呼嘯而來。
一柔一剛,在碰撞的剎那,本以為會此消彼長,沒想到兩道聲線在電光石火後,竟化作一座山,輪廓和弧線交織相纏,竟與魚腸劍劍身上的紋理脈絡一般無二。
緊接著,歲歲和尤光源也加入其中,一個以‘嗷嗚’,另一個則‘汪汪汪’叫個不停。聲匯成海,倒映其中的山影光澤萬丈,無聲無息衝向視線的盡頭,轟地一聲炸響,半座山被夷為平地。
恍惚間,楚辭憶起那個召喚‘黑袍’的方式,原來是這樣的聲音。
短暫的平靜後,一個沉睡已久的聲音從盡頭傳來極中的鼻翼……
開春了,牆上的冰凌已經消融,枝椏冒出新芽,燕子還巢,在枝頭嘰嘰喳喳,好似在不厭其煩的探討過去的一場寒冬旅行。
唯獨一處,不知今夕是何年。
“夫人。”
從昏迷中甦醒的陳品淳掃了眼秀秀手中的飯菜,眼底一陣心疼,“她又不肯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