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白永遠不會知道,當她兩年前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有多麼的壓抑和崩潰。
那晚,陳品淳敲開了芰荷的門,慣例把衣服疊放到她的櫃子裡。
事後,卻沒走。
她看到桌上的一幅畫,素描人像,多年的功底加烙印的記憶,把男子的輪廓畫得事無鉅細,五官的線條流暢,烏瞳深邃得髣髴夜空中的星星。
多年前種下的懷疑種子,在這一刻發了芽,短短几秒鐘內瘋狂往上躥,瞬間長成一顆參天大樹。
陳品淳有些站不穩,心頭雜亂無章,像雞飛蛋打後的庭院,一片髒亂。
芰荷察覺孃親沒走,放下手裡不知讀了多少遍的書,回頭看她:“娘,您不舒服嗎?”
忙伸出手來扶她。
等她坐穩,突然伸出手來攥住芰荷:“你……對……”
芰荷傾身去聽。
“你很喜歡哥哥?”
她毫不猶豫點頭,她崇拜哥哥,覺得哥哥無所不能。就像當初打棒球一樣,他都不用怎麼出手,隨便幾句話就讓好求變壞球,還令顧家的哥哥灰溜溜離開。
提起顧少君,她心底猛然一抽,對他又怨又氣,要不是因為他,哥哥不會這麼多年一直音信全無。
陳品淳嘗試著深入:“是……妹妹對哥哥的那種喜歡,對吧?”
今晚的孃親有些奇怪,一句話不僅分成好幾句說,語氣裡還帶著數不盡的試探。
“娘,您有什麼話可以直說。”
“芰荷,你是娘捧在掌心上的肉,心尖裡疼愛的孩子,老話說知女莫若母,娘就問你,你對伏白哥哥,是不是……”心一狠,開口,“掛念得太過緊了些,就像是……孃親對爹爹的那種?”
芰荷打小就聰明,怎麼聽不懂她的畫外音呢?
臉色一下就驚變了,白著一張臉,垂下腦袋什麼話也沒說。
陳品淳幾不可聞嘆氣,本想委婉一些,怕嚇到她,可最後還是沒控制住。
“孩子……”
手剛碰到她的頭髮,就被芰荷快速躲過,臉埋進被窩中,蓋過臉,縮成一個大蟬蟲,趕人:“娘,我乏了先睡。您一會兒出門的時候替我帶上門,晚安。”
說話的語速極其快,壓根沒留給陳品淳說話的間隙。她也沒再打擾,闔上門的剎那,被窩裡傳出剋制的嗚咽聲。
芰荷咬著手指,從沒想過自己對哥哥會存著這麼……見不得光的心思。那可是她的哥哥呀,救過她的命,會想盡辦法哄她,給她帶無數新鮮玩意兒玩的哥哥……
她覺得自己有病。
竟然對哥哥存著這麼骯髒的思想。
接連好幾個月,她都過得精神恍惚,魂遊天外,感覺人都虛脫了。
這時,伏深回來了。他早就在電話裡聽妻子描述過這件事,更多的是擔心小丫頭會想不開,只好日日守著她,以淚洗面。
父女二人對坐在書房,明亮的光線落在身形消瘦的小丫頭上,無精打采,神色落寞。
對於心思敏感的女孩,心裡有一層保護膜,也稱為自尊心。就像是玫瑰上遍佈的尖刺,需要保護殼。表面上看是保護自己,其實也在防禦敵人。
當敵人忍不住想要採擷時,他們會竭盡全力保護自己。如果敵人的手段暴戾恣睢,自尊心就會受到折損。
屆時,便是翻天攪地的爭吵和矛盾。
伏深從這個年齡段過來,深諳這一點。凡事推己及人,便可以迎刃而解。
他清了清嗓子,笑著說:“你知道我跟你媽媽是怎麼認識的嗎?”
芰荷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有問必答,出於尊重父親的孝順,她點點頭:“在一場同學的舞會上。”
閃爍紅亮的燈光裡,他一眼便看到了她。舞池裡人影憧憧,各處的歡聲笑語,只有她的沉默孤獨落進了他的眼裡。
後來多方打聽,才瞭解她的身份和背後即將崛起的家族大山。可他沒有任何膽怯。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倒不如勇敢一些,也好過一輩子遺憾。
“後來,陳家最受寵的小女兒變成了你的孃親,我問過她,當時為什麼會選擇我?”
芰荷也極其好奇母親的回答,因為在她心中,除了兒時替哥哥理髮被她教訓過一次,其餘時候真的是嫻靜淑雅,端莊得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