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上正中,帝居從昏沉中醒來。做了個斷斷續續的夢,醒後又有些拼接不上,場景模糊,像蒙上一層層的水霧,遮住畫面原本的模樣,頭暈腦脹。
揉了幾下太陽穴,觸碰到臉頰上的創可貼,心頭一窒,有什麼東西正在逐漸復甦。
下樓的時候險些撞到端著碗走來的蔣薜荔:“你慢點,身上還有一堆傷,萬一再磕著碰著,傷口裂開……”
“有沒有人進來過,就剛剛。”
蔣薜荔想了下,旋即紅著臉搖頭。
“之前呢?也沒有?”
見她一副不知如何回答的樣子,怕是自己剛才厲聲急切的語氣嚇到了她。帝居沉穩下心,不再逼迫她:“吾先生回來了嗎?”
“有有有,在他的暗樓裡。”
不過一句話的功夫,早已不見了他的人影。
才邁上廊道,遠遠便見到閣樓上空如彩虹般迤邐拖曳的光澤,像極了鳳與凰的神鳥,繞著閣樓不斷在盤旋。
松鼠精一見到他,就識相退開,將空間交給他們兩人。
寒玉石床上,冰霧水澤籠罩上頭的一具纖軀,白色的雲緞織錦裙,腰際的菡萏血痕斑斑,肩胛兩側紋繡著栩栩如生的絲桐古琴,唇角上還殘餘著嘔出的血線。
帝居起初的步伐是不可置信的慢,隨後越來越快,反應過來時,已經撲倒在寒玉石床上,指腹不斷摩擦楚辭嘴角的血線,瞳孔冷寒:“是誰?是誰動了她?”
換了副面貌的吾先生撩起立柱旁的垂簾,見他一副與人不共戴天的模樣,不著痕跡繞道:“別以為只有你才想知道蠅蝗入陣的事情,這小丫頭的方法比你靠譜多了。”
一記眼鋒掃過來,接下一句:“也危險得多!”
的確,親自與妖界之王檮杌對戰,沒了法力又拖著半吊子精魂,便宜佔不了多少,倒是落得一身傷。
這件事還得從楚辭祭奠完女媧說起。
她早就查出路幽昧跟妖界有往來,會利用妖界的力量去對付帝居。思索再三,她找了吾先生。
“這個忙我幫不了。”
他早已不是神界之人,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偶爾收集些八卦娛樂一下,不可能再去蹚渾水。再者說了,送她去妖界,檮杌殘暴兇狠,這不是白送死嗎?
“你是不是還在怨恨當年師父將你剔除神骨貶入人界的事情?”
他擺擺手,下了逐客令:“你走吧,縱使你的理由再天花亂墜,也說服不了我。”
一群人攔住她,楚辭只好將當年的事情和盤托出:“師父並沒有剔除你的神骨!”
吾先生先是一愣,隨即揹著手拒絕她:“我說了,縱使你的理由......”
“我沒有誆你。”
楚辭將一直隨身攜帶的虞美人荷包遞給他:“這是當年的真相,不信的話你可以看看。”
上古四大凶獸分別為:檮杌、饕餮、混沌和窮奇,它們面目猙獰怪異,且無惡不作,危害四方。
為此,女媧潛心研究出對付它們的四大方陣,其中三大陣在對付三兇獸時,已隨後者的灰飛煙滅而消失無蹤。唯獨剋制檮杌的琉璃移魂陣遺落在六界不知名的角落。
吾先生當年是女媧手下的兩大護法之一,鬼臉蜘蛛,因擅長變化千種形態而被稱為千面閻羅。他的能力與檮杌不相上下,有了琉璃移魂陣,簡直就是如虎添翼。可不知為什麼,他居然放走了檮杌。
這場眾界合力圍剿四大神獸的計劃失敗後,千面閻羅成為眾矢之的,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女媧痛心疾首,卻還是剔除了千面閻羅的神骨,將他貶入凡間。
可實際上,他的神骨仍在,卻被女媧用秘法掩了起來,暫時施展不開。
吾先生,不對,是千面閻羅得知真相,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孩子那樣蹲在地上哭個不停,哽咽著喉頭不斷替自己解釋:“我、我沒有放走檮杌,我只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昏了過去,醒來就被綁在七星連珠臺上......不論我怎麼解釋,都沒有人相信......神骨從體內剝離的那一刻,我已經自己必死無疑,可沒想到卻苟延殘喘到了今天......”
現在仔細回想,或許女媧早已料到了一切,為今後發生的事情鋪路。
千面閻羅笑了笑,心頭五味雜陳。這麼多年了,他嘗試過忘記,偏偏無濟於事。也向孟婆討要一碗湯,被她一句凡人忘情絕愛才能喝打發了。去過南極仙翁的無憂山偷無憂草,結果幾棒亂棍就給打了回來。
電視劇裡誇讚女媧多麼的捨己為人、善解人意、術法高強。可心裡頭對她還是有些怨憤。怨憤她為何不聽自己的解釋就無情無義斷了他的神根。
現在想來,真覺自己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