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裡的淚珠滑落空中,化作一團白霧,一句話,用盡了她所有的氣力:“沒有我,你會活得更加恣意灑脫,再不會為我所累,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纖細的足履逐漸後退,地毯上的足尖越來越遠,淚水氤氳了二人的眸眶。
“不”
長臂不斷伸向她,如海般深邃的沉眸赤紅如血,凌厲的紅血絲席捲了雙目,髣髴被一把尖銳的長刀刺中。
“拉住他!”
生怕他出事的蔣苗裔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聲令下,七八個僕人一併撲過去,控制帝居的四肢。
倒是一旁的江蘺,勉強穩住自己焦灼的情緒,垂眸,開始發動一場頭腦風暴。向來泰山崩於眼前而面不改色的帝居,如今居然有如此反常的舉動,一定跟某件事或者某個人有關?
那麼,究竟是跟什麼有關呢?
江蘺咬著手指,分析著他剛才的舉動,不斷抽絲剝繭。腦海忽然閃過一抹光影,被他準確無誤攥住,旋即以猛虎下山的速度飛奔而出。
“噔!噔噔!”
錚然的撥彈聲喚醒失魂落魄的帝居,迅速掙脫眾人的桎梏,將古琴緊緊擁入懷中,髣髴失而復得的珍寶一般。
妖界,黑穸洞
沿著陰寒清冷的青石地板前移,一陣又一陣的冷澤映亮整個山洞。洞口深處,一抹纖瘦的身軀半懸在空中,凌散亂躥的黑翳不斷纏繞在她的四周。
催發這些凜冽黑翳的不是別人,正是現任妖王檮杌。
“噗……”
猩紅的液體濺灑,血染青石地磚。
“妖王!”
心腹扈與焦急忙慌衝過來,扶住因強行運用妖法灌入楚辭體內卻導致自己妖息紊亂的檮杌。
“滾開!”
檮杌揚臂一揮,扈與瞬間被拋撞上陰冷的甃牆,跌了個四肢盡痛。察覺他欲再次催動妖力,強忍傷痛跪在他腳下,發自肺腑道:“妖王,楚辭乃神界聖女,她所擁有的神術與咱們妖界的妖法是完全悖逆的,您這樣強行用自己的妖術去助她修補元神與神軀,不僅會耗損您的法力,也會加快聖女的消失。”
檮杌碧眸深凝被聖圈籠罩的楚辭,眼皮垂落,斜睨扈與:“那你說該怎麼辦?”
“妖王還記得上古四大神器嗎?”
怎麼會不記得?
女媧當年為了對付它們這四大凶獸,鍛造出了四種專門掣肘它們的神器。其餘三獸悉數被滅,唯獨它佯裝假死,又斂去了自己的獸息,這才矇混過關。
“女媧身歸混沌前,曾將其中一樣神器交與仙帝,後來神妖大戰,那件神器不知所蹤。如今,它居然出現在人界,還是曾經的仙界太子筳簿手中……”
檮杌再次甩開扈與,滿腔怒火熊熊燃燒:“不!我好不容易將楚辭帶回我的身邊,現在又要我親手送到那傢伙手中?絕不可能!”
更何況,這謠迷石除了能夠對付他,還能有什麼作用?
“妖王請稍安勿躁,屬下心中早有一個一石二鳥的計劃。”
四壁陰暗森冷,聖女護罩的凝亮光圈環繞著楚辭,不斷散發出悠悠光澤。隔絕在外的黑翳逐漸形成兩道黑影,不知在謀劃著什麼陰謀詭計。
滂沱大雨在傍晚時分席捲整個伯庸城,狂風呼號,驚雷劈閃之中,雨影傾斜,團團黑暗籠罩在天穹上空。
梨園內,樹梢瘋狂晃動,葉落時颯颯作響。垂掛在廊廡上的羊角燈籠,在溼漉漉的地板上被任性的秋風擺弄出無數個模糊的影子。
過了廊道,垂拱門盡頭,九畹閣裡的博山爐香霧嫋嫋,幽幽飄浮在空中,將整個場景割裂成好幾段。
古琴聲時斷時續,配合著珍珠般傾瀉而下的雨水,像極了女子哭泣時的嗚咽聲。
“少爺都彈了一整天了,飯不吃,人也不見。”
守在九畹閣門前的兩個僕人開始交流一日心得。
“從沒見過少爺這個樣子,一蹶不振,滿臉頹唐。”
“你說這琴究竟有什麼魔力,能讓少爺如此茶飯不思?”
半晌沒聽到回應的僕人拍了拍另一個人的肩膀,誰知還沒碰到,那人就倒下了。沒來得及驚顫,眼前一黑,天旋地轉間,似乎看到了什麼,旋即倒地。
琴聲戛然而止,帝居掃了眼被壓住一邊的蠶弦,鑲嵌著玉石的徽點也隨之暗了暗。攏起被蠶弦割得傷痕累累的指腹,聲線平淡如水:“貴客既然來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檮杌嗤鼻冷笑:“本王從不屑於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