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還不錯,這得多少錢啊。”女人嘆道,“我們家也是不錯的,走啦,回家了。”
我推開門,屋內就流瀉出極為歡快的語調:叮叮噹,叮叮噹,鈴兒響叮噹……
一顆超大的聖誕樹立於正廳,翠綠得耀眼,上面掛滿了彩色的鈴鐺和彩燈,閃閃發光。
鼻頭髮酸,眼角發澀。
“哥哥,聖誕樹啊!把它搬回家好不好?”
一個九歲的小女孩兒和哥哥去過平安夜時,她指著一棵精緻漂亮的聖誕樹說。
軲轆一聲,我轉身望去,便是身體一震。
一道門開啟,兩個身影立於陰暗中。隨著車輪轉動的軲轆聲,肖朗出現了。
他穿著一身無比正式的西裝,推著一輛輪椅,緩緩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輪椅上坐著一個女人,痴傻的女人,她側著頭,目光呆滯,任由肖朗推著她過來。
她頭髮花白,一看就知上了年紀,額頭的皺紋如溝壑一樣深。
當我看到她時,卻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是她,肖朗和肖冰的母親,那個總是溫柔對待自己孩子的女人,那個把一切苦痛都默默忍受的女人,那個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被強暴的無助女人。
她,還活著。
再與肖朗相見,恍若隔世。我看著他時,只覺得自己從未看清過他。
那個冷寂、孤獨、排斥他人的十六歲肖朗漸漸明晰,與眼前的他漸漸重合,而那個熱心、開朗、健談的肖朗漸漸消失、湮滅,不見了蹤影。
只是我對他是恨麼?怒麼?可我發現自己再看到他的時候,什麼情感都沒了,先前的好感已經死亡,卻也沒有恨與怨,我只是像看陌生人一樣望著他。
是的,陌生人。
“這是我母親李白萍。”肖朗平靜地道,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望著李白萍,我記得她被那個男人捅過兩刀……
“你妹妹冰冰……”
“死了。”肖朗輕柔地給母親擦著流下的口水,“是被那個畜生強暴後掐死的。”
肖朗語氣依舊很平靜,可是卻聽得我心中一擰。
那淒厲的湖面再次浮現在腦海裡,女孩兒無助地慘叫,還有嘴裡一直喊著的字:哥……
“兇手呢?”
“被判了死刑,當年就被執行了槍決。”他低下身子給母親拉了拉毯子,女人口齒不清地說著什麼。肖朗溫和地說:“冰冰去參加同學聚會了,一會兒就會回來跟我們一起過聖誕。她喜歡的聖誕樹,我都買了來,還有禮物。”
他說著將兩個耳塞塞到了母親的耳朵裡,動作輕柔,如同照顧著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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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緊手指,沉聲道:“為什麼?!冰冰她是死得很慘,可是她已經死了!殺她的人也已經伏法!為什麼你還要如此偏激?對你來說,冰冰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肖朗握著他母親的手,語氣依舊溫和:“在這個世界上,我母親和我妹妹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你說的那些別人,他們是生是死,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饒是冷血的張俊,他做出那些“令人髮指”的事情時,出發點都是要拯救更多的人。饒是我經歷了、看過了那麼多人,也從未真的見過像肖朗這般冷酷至極的人。而這個人,我之前還一直認為,他是正直的、熱心的。
我忽然想起那些個新聞上報道的“我一人不得好,就要拉著所有人一起去死”的極端之人,肖朗,他與那些人又有什麼不一樣呢?
肖朗繼續說:“為什麼只有我、我母親和我妹妹這樣慘,我們想要的不過是一家人永遠在一起。為什麼別人的家稀鬆平常的事情,輪到我這裡就變得這麼艱難,這麼不可能?冰冰離開的時候,她的人生都還沒開始,就被那個畜生折磨死了!那個人渣就算死一百次,他也是死有餘辜!你那的時候在做什麼?暗戀一個人還是像那些女孩兒一樣做著那些美麗的幻想?可我妹妹呢?她的青春還沒開始,就那麼屈辱地死去!為什麼我妹妹就要死得這麼慘,別人的妹妹卻可以像個公主一樣長大?為什麼,我一定要承受失去家人的痛苦?為什麼不是別人?為什麼,我妹妹就不能復活呢?”
我呼了一口氣:“所以,你就要用我的命去換你妹妹的命?是嗎?你妹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我就該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