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濟軍中受刑杖四十之後,姜遠在軍中休養了幾日,總算能自行下地行走了。
在此期間,軍務皆由寧隨負責處置,涉及他不能決斷的大事時則前來病榻前徵詢姜遠的意見。
由於無當飛軍在和羌人的作戰中損傷較重,朝廷派人傳令讓姜遠率軍返回漢壽休整補充人員和裝備,以期儘快恢復戰力。
來使除了宣讀調令,另有詔書一封,召姜遠入朝。
使者見姜遠下跪接旨時的動作似乎十分不便,像極了有傷在身,但此前朝廷並未接到有將領在作戰中受傷的訊息,關心之下便開口詢問其中緣由。
得知盧衡趁胡濟離軍時強行執行軍法,使者深感不平,對姜遠說道:“鎮西大將軍給朝廷的奏表中多有誇讚將軍臨機決斷破敵制勝之詞,未見擅離白水關之責難,盧監軍如此行事豈不令有功者寒心?”
這使者姜遠並不認識,出於謹慎並未順著他的話發出任何抱怨或不滿,只是淡淡地表示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使者嘆了口氣,隨後說道:“將軍放心,待回到成都我會向朝廷稟明,定還將軍一個個公道。”
姜遠笑笑,隨口客氣感謝幾句,並沒有當真。
在經歷了盧衡和薛安兩人之事後,他看成都來的陌生臉孔心裡都持者一份戒備,唯恐這些人背後是別有用心之徒。
姜維洮西大捷之後單論戰功已然超過丞相,也使費禕死後空懸已久的大將軍之位終於實至名歸,後方不知有多少人眼裡暗藏著嫉恨。
想要陷害姜維的人恐怕不只有黃皓,季漢內部派系複雜,荊州派、益州派和東州派都希望能夠得到天子的青睞,而姜維魏國降將的身份始終讓某些人瞧他的目光裡帶著偏見。
連寫區區仕途不順的陳壽都覺得姜維不過是羈旅託國之人,何況那些本就佔據了高位的既得利益者?
送走成都的使者之後,姜遠心情複雜地通知各營將領準備班師回漢壽。
他的傷勢雖然略有好轉,但仍不便騎馬,高騁便從輜重營找來了一輛車載著他隨軍行進。
“將軍,這毯子給你鋪上了,你就將就一下趴著吧。”高騁把武剛車前部避箭的板子拆了下來放在車上,在上面鋪了條氈毯。
姜遠看了一眼,臉頰抽搐了一下,繃不住道:“你讓我在三軍之中趴著?這成何體統?”
“醫官說了你這傷就得趴著,將軍要是覺得難看,我再找幾塊板子來給你四面攔上。”高騁說著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牽著姜遠的坐騎走過來的姜志補了一刀:“遠哥,都是自己人,有啥不好意思的?你要是怕路上有百姓看見,那也不礙事,很快大家就會知道你身先士卒驅逐西羌賊虜受傷的功績了。”
“在軍中要稱我為將軍,不然你就回虎膽營去。”姜遠氣急敗壞地指著他威脅道。
“是是,末將記住了。”
此時寧隨帶著幾名軍中的文吏揹著文書和卷牘也來到了此處,目睹了姜遠和高騁、姜志兩人的戲言,上前提醒道:“將軍私下裡與你們關係要好這沒什麼,但在將士們面前,還請守法持禮。古往今來新官上任,總要展示雷霆手腕以懾服底下眾人。但我聽聞將軍接掌本部人馬以來,還未處罰過將士立威,這對樹立將軍的威信也不是好事。”
姜志和高騁兩人向寧隨行禮,紛紛承諾以後會小心注意。
姜遠此時已經趴在了車上,抬起頭對寧隨說道:“寧參軍覺得我應該用處罰部下的方式來樹立威信?”
寧隨回答道:“將軍此番受盧監軍軍法刑責實為無辜,但為將者領軍確實需要樹立威儀。有威可畏,有儀可象,而後才能號令三軍無有不從。而立威最好的辦法便是展示鐵面無情殺伐果斷。”
“我曾在史書中讀到過,先漢孝武帝時,大將軍長平侯衛青掃蕩漠南,麾下的裨將蘇建部三千騎與大單于主力數萬不期而遇,前將軍趙信倒戈投降匈奴,蘇建苦戰全軍覆沒隻身逃回。軍中有人勸長平侯殺蘇建以立威,被長平侯以自己受命於天子不患無威為由拒絕。”
“那我明白將軍的志向了。”寧隨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