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濟軍中的軍令官不明白為何要對姜遠執行責罰,以為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
出於謹慎,他親自去向盧衡請示,結果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通,不得不遵令行事。
“姜將軍,請卸甲。”負責執行軍法的軍官一臉歉意地對姜遠說道。
姜遠從容地解開甲繩,脫下鎧甲解下佩刀一併交給邊上計程車兵。
行刑官看到姜遠身上的衣服還比較新,便讓士卒從軍中找了件舊衣讓他換上。
“刑杖較重,可能會弄壞將軍的衣衫。”他對姜遠解釋道。
“多謝。”
“我等皆是奉命行事,望將軍見諒。”複雜執行軍法的軍官似乎是怕姜遠會記自己的仇,小心翼翼地說道。
“無妨,軍法嚴明,但請執行。”姜遠當然不會怪他們,冤有頭債有主,這些事都是盧衡整出來的,也就是看準了胡濟不在軍中他可以發號施令。
這種人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一種小人得志的臭味。
北伐才剛剛有了點起色,後方的軍中就開始出現這等百無一用的禍害,這是個危險的訊號。
姜遠跪在刑臺上,腦海中想的並不是事後要如何找機會報復盧衡,而是擔憂著季漢未來的命運。
姜維的心思全在戰場上,把朝中的事全都交給了陳袛。
陳袛執掌尚書檯,雖然能力出眾,但卻不是諸葛亮那樣能夠內勸主上外治權臣的鐵腕人物,甚至有些依附縱容天子,私下裡與黃皓眉來眼去。
只是不知道盧衡此番從自己身上打姜維的主意到底是出於誰的授意,黃皓?還是陳袛本人?
勝負遠在戰場之外,薛安的那番話猶言在耳,事到如今他不能再單純地只把眼光放在前方的戰事上了。
第一杖落下,姜遠牙關一緊,死死地咬住了口中的毛巾,後背如同被烙鐵燙過一般火辣辣地刺痛發疼。
第二杖,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冒出來,面色也變得猙獰。
軍中的刑罰比戰場上的受傷更讓人難熬,姜遠第一次領教,便覺得此生都難以忘記。
刑杖開始之後他無法再集中精神思考腦海中想到的問題,劇痛的折磨下他只能像快要渴死的旅人瘋狂找水一樣胡亂地去想一些零碎的記憶片段,從中尋找可以支撐自己挺過這一場考驗的精神支撐。
費芸葭、玉瀛和鹿迷各有千秋的笑容逐次從他腦海中閃過。
那些記憶的碎片時而是徽雲嶺山賊巢穴裡的千鈞一髮,時而是讀書檯側室內旁聽講學的嫻靜身影,恍惚間又變化成且蘭城幽靜小院驟雨忽來,變成地牢之下死鬥之中的後背相抵……
軍令官計數的聲音姜遠已經聽不清,死咬口中毛巾讓他覺得自己兩頰的咬肌如同在敵陣中苦戰一宿之後的雙臂那樣痠痛。
他想起義父如山嶽般巍峨的背影與北伐中原的壯志,想起張嶷在狄道城外最後的奮武,想起洮西大戰時與浮橋同歸於盡計程車兵,頭腦再度變得清澈靈醒,終於沒有在軍杖下暈過去。
四十杖行畢,後背的衣衫已經被汗和血浸透,姜遠被兩邊的軍士扶著顫顫巍巍站起,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後背的知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