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海藍色的瞳孔灰白一片,安格瑪公爵此時此刻正直直望著陽臺外霍利爾城的街景,當弗朗西斯府俯下身去,在父親耳邊重複了自己剛才的話語時,那凝固的目光才終於有了一絲顫動。
然後,彷彿生鏽的機器一樣,安格瑪公爵的腦袋緩緩轉了過來,好似眼睛都無法轉動似的,他看到了弗朗西斯的臉龐,隨即…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扶您用餐吧。”
也不等父親表現出同意的意向,他便伸出另一隻手抄住了父親的肩膀,緩慢但堅決的讓他站了起來。
安格瑪公爵此時骨瘦如柴,體重可能還不到一百斤,弗朗西斯本想說些什麼,可是在發現父親如此之輕後,他還是微微嘆息了一聲,動作儘可能輕柔的扶著父親走向了圓桌。
老人行走的步伐有些踉蹌,甚至可以說這具身體似乎完全在憑藉本能支撐著,當他坐在椅子上,目光望著面前的食物時,依舊沒有露出絲毫多餘的表情,彷彿這不過是一堆石頭而已。
弗朗西斯拿起刀叉開始為父親切割食物,口中說起一些近日的見聞,包括貴族之間的八卦或領地收入之類的——在幾年前,父親都是喜歡他這麼來和他聊天的,不過到了現在,這更像是弗朗西斯在自言自語。
“有三個莊園的收益比往年要好,上次經過的時候嚐到了波頓管家讓下人釀的葡萄酒,老實說味道還是可以的。”
“柯克勳爵兒子的聯姻物件還沒選好,他似乎不太喜歡高頓子爵的女兒,當然,我覺的他是看不上高頓子爵的那片土地。”
…
一句句話語說著,弗朗西斯將燒得很嫩的鴿肉切成了小塊放在盤子中,自己坐在了父親身旁的椅子上,輕聲道:“可以吃了。”
這或許是老公爵唯一能做出回應的話語,他顫抖的手掌輕輕握住了手中的叉子,開始機械式的進食起來,只是在弗朗西斯覺得自己是不是該說些什麼的時候,原本沒有任何表情的安格瑪公爵卻微微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莎…莎莉…在…哪兒?”
這聲音實在太過沙啞,以至於弗朗西斯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父親在說什麼——他心中突然有些不太對勁的預感,因為父親從未有過這麼異常的表現,永遠都是該吃飯的時候吃飯,連多餘的話都不會說半句。
但現在——他竟然想起了莎莉?
“妹妹她被主教大人選為了候補神官,現在已經在‘玫瑰十字’聖殿開始了修習。”
弗朗西斯說的都是實話,所以表情也很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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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
手臂懸在半空的安格瑪公爵緩緩說出了這個詞彙。似乎是因為想起了什麼,他整個人都像是定格在那裡,只有鬆弛的眼皮耷拉著,卻能看到他的眼睛實際上在微微顫動——顯然這位彷彿永遠沉默的老人正在思考問題。
弗朗西斯嚥了口唾沫,他感覺自己心跳倏地加快了,想要說什麼,卻看到父親微微側過了頭,那無神的目光抬起,望向了自己。
從未想過父親會有這樣的眼神…灰白色的瞳孔中,首先出現的是迷離和掙扎,然而在聚焦到自己身上時,卻透出了許些…失望。
“你做了…錯事。”
“很過分…的錯…事。”
斷斷續續的聲音因為老人虛弱的身體而顯得有氣無力,可弗朗西斯卻仍舊能聽出這其中的慍怒。
父親生氣了。
這個事實讓弗朗西斯一下子變得有些驚惶——藉助獸人對莎莉下手,這樣的事情足夠證明他的狠心,可對於父親,弗朗西斯到現在為止還從沒有動過任何“弒父篡位”的念頭。畢竟他只是一個從未走出過卡倫王國西南領地的少年,野心雖然有,卻也僅限於此…
於是對於父親突然間顯現的憤怒,他根本沒有了以往的鎮定,只是努力強撐著坐在父親的身旁,試圖做出疑惑的表情,結巴的問道:“父…父親,您在說什麼?”
“…我不會…讓你。。繼承——”
這讓弗朗西斯大腦空白的話語尚未說完,身後的門卻突然被敲響了。
老管家阿爾法站在門外,依舊是那副平靜摸樣,目光低垂著,彎腰道:“少爺,查爾頓子爵希望求見老爺,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弗朗西斯被驚醒一樣猛的站了起來,只是片刻功夫他的額頭便佈滿了汗珠,遲疑了足有兩秒鐘後,他表情僵硬的望向阿爾法,硬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說了一句“我去看看”便悶頭走出了臥室,好似逃跑一樣消失在了老管家的視野中。
臥室內的氣氛再度陷入沉寂。
安格瑪公爵的目光抬起,枯瘦的手指指著阿爾法似乎想說什麼,可下一刻,這位老管家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邁步來到了他的身前,若有所思的盯著弗朗西斯消失在走廊的背影片刻,似乎在權衡著什麼,待回過神來時,他便平靜的為安格瑪公爵盛了一碗濃湯,動作隨意卻堅決的把它放在了這位艾弗塔領主的嘴邊…
“迴光返照麼?馬上快要成功了,你卻又能恢復許些意識——呵,心中的執念還真是夠重的。”
他話語中絲毫沒有提及剛才說過的“查爾頓子爵”,這位老管家幾乎是以強迫的手段餵給了安格瑪一整碗湯,隨即根本沒顧對方是否還要繼續吃什麼,將那些沒有吃幾口的鴿肉和其他午餐裝回了銀質餐盤內,轉身離開時,這位老管家對著老公爵露出了一個極其詭異的微笑…
“快了……就快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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