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是多問顧覃一句,“你有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話”。
顧潮西卡著日子,在顧衛東五十壽宴的前幾日去了趟政府大院。
他已經做好了被那一對母子冷嘲熱諷的準備,畢竟周行芸的“小三”身份,當年就是那個女人一手炮製出來的。被人喊殺喊打那麼多年,不知真相的人信了,就連她自己也當了真,縮在個“受害者”的殼子裡,過得心安理得、毫無愧意。
顧潮西決定給周行芸一個面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哪怕槍口全都對準他的身上,也都算了。能忍則忍,這麼多年不差這一天。
但是,但凡那個女人敢當著他的面提周行芸的名字,他一定把這筆賬算到底。這政府大院裡的名聲,誰更在乎,誰就得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反正那個人不是他。
防盜門從裡面被開啟,出現的是顧衛東的臉。那兩母子好像並不在家。
他感謝自己的運氣,或許是周行芸保佑,讓他免於一場無妄之災。
“小西?你怎麼來了?”
顧衛東對他的到來似乎很意外,但喜悅更多。他摘掉老花眼鏡,將人迎進屋裡。
這幾年他在省內的口碑一直不錯,鬢角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的白發,足以證明他對國家和人民的付出。
顧潮西不打算買賬。感念顧衛東父母恩的人民包括顧之遙和他母親,包括樓上樓下的鄰裡鄰居,包括他的同學以及同學們的納稅人父母,唯獨不包括他自己和周行芸。
他不是紅利既得者,沒必要也給予一份虛偽的體諒。
他拎著果籃閃身進去:“不是要辦宴麼,來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半生都是做幹部的人,即使老了、背佝僂了,開口一講話,也一眼就看得出位高權重來。
包括審美,紋身、穿孔,這些在他們眼裡不是時尚而是叛逆,是萬萬不能被容許的。
但礙於他多年沒怎麼管過顧潮西的心虛,又或者是對周行芸真的心存愧疚,在看到顧潮西左耳時,只是微微變了臉色,聲音嚴肅道:“耳朵那是弄的什麼,不倫不類的。”
顧潮西沒興致和他理論,敷衍應下來:“去你壽宴的時候會摘掉。”
“下回來不用帶東西,”顧衛東理又虧兩分,語氣放和緩了,指指桌面,“放那就行。”
“你自己在家?最近不用忙?”顧潮西四處打量,上次來還是他幾歲的時候,太久遠,記不得了。
反正來一次和顧之遙打一次,來拉架的永遠是顧衛東。
他這會突然意識到,以前和顧衛東見面,大多時候都是在外面。為了讓他和顧之遙培養所謂的兄弟感情,顧衛東總會帶上那個拖油瓶一起。
兩兄弟話不投機半句多,太小的時候直擊要害,伸手就去抓對方的小兄弟,手下不留一點情分,都妄想著能一勞永逸。
後來年紀大了,男孩子多少都開始顧及臉面,不抓小兄弟,改抓頭發。
再大一些,到了抓頭發會為人詬病不像個男子漢的年紀,顧衛東忙起來,他們不再經常被帶著一起見面。
再到後來,顧潮西愈發習慣了獨來獨往,這個與他有一半血緣關系的弟弟,就徹底成為了一個見過幾面的陌生人。
從小到大,他總共就沒來過政府大院幾次。為數不多主動想要來的時刻,是周行芸受了委屈,而他要找顧衛東為她出氣、討回一個公道。
顧潮西此時站在客廳,無聲地四處打量著這一處老房子。
裝潢換過幾次,擺設明顯是新的,不知道才換了幾年。總之記憶裡不剩多少與這裡相關的碎片,但每一次在哪裡打了顧之遙一拳、扇了他一巴掌,顧潮西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反正那個弟弟人菜癮還大,打不過他就喊家長,沒意思透了。
“之遙今天上學呀,你是高考完了,沒有時間觀唸了?”顧衛東呵呵笑了聲,只這樣看倒有幾分慈父的模樣。
這樣的念頭在顧潮西的腦海裡轉瞬即逝,是慈父也是顧之遙的慈父,不是他的。
就缺席他人生將近十七年這一條,都可以將顧衛東開出父籍,和“慈”哪還夠得上一毛錢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