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呢!?”祝彰驚呼。
“猜的。”顧覃隨口說。
“十七了。”顧潮西沒否認自己未成年的事實,只把唯一的空玻璃杯又往祝彰手邊推了推,“沒事,能喝。”
另外兩個人不約而同望過來,顧潮西一整晚終於第一次看見獨屬於長輩的管教目光。
“沒人管我,真能喝。”他對著祝彰宣告,又似討好一樣的語氣,輕輕笑了笑,“倒吧,哥。”
祝彰被生人勿近的小子一聲“哥”哄得上頭,二話不說,腕子一倒,將透明液體注入玻璃杯。而後還一定要把顧覃已經喝過一口的重新撈回來,三個杯貼在一起,翻來覆去比劃好多遍,非得把液麵拉齊才算完。
一視同仁,絕不偏心。
“你挺行的,真的,褒義,”他把顧潮西那杯往桌上一剁,隔著整張桌跟他豎大拇指,“我跟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就知道打架呢。”
顧潮西一口餃子嚥下去,面上和顧覃一樣波瀾不驚:“打架和會做飯不沖突。”
祝彰一口酒噎在喉嚨口,好不容易順下去,緩慢吐出兩個字:“真牛。”
顧潮西那杯白酒在餐桌上沒能喝完。等吃完飯把碗筷收拾了再出來,他那個玻璃杯已經空空如也了。
顧覃和祝彰端著各自的杯子到客廳去,好像都多了點酒,顧潮西也分不出他沒喝完的那點最終是進了誰的杯裡。
十一點快五十的時候,客廳電視開著,祝彰喝得有點多了,在單人沙發上躺得四仰八叉。他一不說話,整個世界好像都失了語,也跟著萬籟俱寂。
顧潮西玻璃杯裡換成了白水。涼白開在他手裡捧著,時間久了都暖得溫熱,他偏頭看向顧覃:“其實我能喝。”
他用了近一個小時觀察,確認祝彰絕不是個心細到偷偷將他杯裡的白酒換走的人。如果祝彰要喝,應該毫不在意地直接抄起他的杯子一飲而盡,喝完還要宣告,“咱哥倆誰跟誰啊,用一個杯子怎麼了,還計較這些”。
顧覃沒否認:“主觀意願能,身體機理不一定允許,這是兩碼事。”
顧潮西“哦”了一聲,有點不知道說什麼,低下頭去玩那件屬於顧覃的襯衣的扣子。
牆上的掛鐘款式有點老了,秒針走起來的時候噪音有點大,甚至蓋過了電視機裡的節目聲,排除萬難鑽進他的耳朵裡去。
有點像要刻意引起他的注意,好像一些單位發布個只需部分人知曉的區域性通知,卻非要在宣佈前加一句“各部門注意”。
從來不在意儀式感的顧潮西這會兒緊張起來。其實這個時刻沒什麼特殊的,新的一年時間還是照舊過,日子也不會因為重新又歸了零就和前一年有什麼不同。
但突然就覺得這個看似重要的時刻應該是孤獨的,是需要一個人鎖住房門、躲進被窩,將自己縮成一團,不聽秒針的路過、不聽春晚的倒數、不聽窗外的煙花爆竹,如此安安靜靜度過的。
畢竟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令他覺得陌生。
想到這,他起身,將最後一口涼白開灌入喉嚨,對顧覃說:“我先回去了。”
顧覃沒有攔他,似乎早有預料,於是平靜地起身,要送他到門口:“好。”
“你的衣服我洗幹淨再拿給你,我那件丟了吧。”顧潮西將黑色羽絨服重新套到身上,沒有拉拉鏈,虛掩上衣襟,走至門邊,想起件重要的事。
他回頭,在僅有的電視熒光裡對顧覃說:“我也姓顧,顧潮西。”
“嗯,”顧覃回應他,“顧覃。”
原來那個字的發音是“譚”,不是“秦”。在這之前,顧潮西甚至不知道這個字還是一個多音字。
之前還為認得個字而沾沾自喜,轉眼又為自己沒文化自慚形穢。
這樣慚愧的心情大概用去了顧潮西三秒鐘的時間。
三秒鐘後,他壓下大門把手,原本已經應該身處樓梯間的他依舊留在顧覃的家裡,春晚的倒計時數完最後一秒,許多人的聲音一同響起,電視裡的、樓下的,虛虛實實,遠遠近近交錯在一起,一同道一聲“新年快樂”。
這許多聲裡,有近在咫尺的顧覃,壓低了聲音對他講的;
有祝彰被窗外突然燃起的煙花炸醒,從沙發上驚坐起來無意識大喊出聲的;
也有顧潮西在片刻怔愣之後,輕聲回應給顧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