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原話是“做好心理準備”。沒什麼可能康複了,他和他媽都知道。
但祝彰這麼說了,他話趕話,也沒想著解釋。
這個慘沒必要賣,尤其沒必要對著一個陌生人賣。
有的慘賣出去了,就相當於承認自己真的慘了。
他不樂意承認。
顧潮西心裡還是有道坎兒,沒忍住又說:“你要是介意,我...”
“介意什麼啊,你簡直救人一命——”祝彰在他旁邊抽抽鼻子,“嗬”地一聲,“真香!還是茴香餡兒的!”
他正要端著菜去微波爐那邊加熱,樓上那扇推拉門一開,兩個人一前一後下樓來了。
祝彰回頭:“這麼快?”
大哥走在顧覃前面,齜牙咧嘴擺擺手:“不整了不整了,疼得緩不過來了。也不早了,耽誤你們挺不好意思的,早點回去過年吧。”
祝彰聽這話樂了,多半是回頭客,玩笑話也張口就來:“挑這時間點來,可沒見你有多不好意思啊龍哥。”
被稱作龍哥的那位也不見慍色,大抵關系是真的不錯,又寒暄兩句,祝彰把他送出去,顧潮西隔著玻璃門望見門口那輛豪車的車燈閃了閃,而後消失在寂靜街角。
顧覃返回店裡,看見矮桌上的保溫桶和鋪開滿桌的菜。
“他包的,”祝彰指指顧潮西,“特牛。我剛偷嘗了個,茴香餡兒的,老香了。”
“謝了。”他道謝都是淡淡的,路過顧潮西的時候拍拍他,“跟我過來吧。”
“哥你不吃啊?”祝彰在後面喊他。
“等會吧,先把正事辦了。一會下起雪來不好走。”
顧潮西在穿孔區中心的軟皮凳上坐下來,看顧覃背對他在水池洗手。寬大的長袖被顧覃隨意擼過手肘,身為一個紋身師,他露出的那截小臂卻很幹淨,什麼圖案也沒有。
“想好了?”他將水龍頭關閉,用紙巾將手擦幹,轉過身來看顧潮西。
顧潮西一直覺得所有人的眼睛裡都有情緒,非要細究,總能看出點什麼來。但算上剛剛的那幾眼,在顧覃靠近他的這幾步裡,他幾乎目不轉睛,卻好像什麼也沒有。
顧覃的眼睛好像一潭死水。
直到高大的陰影將他完全遮罩進去,他喉結一滾,給出回應:“嗯,想好了。”
顧覃從一側拿出一支記號筆,伸腳勾著顧潮西的凳子將人帶到面前來,虎口捏著他的下巴,讓他側臉對準牆上的鏡子。
顧潮西從鏡子裡看著他手中的記號筆在自己的耳垂和耳廓上分別勾了兩個點。顧覃邊勾邊說:“我不是專業的穿孔師,耳橋有風險,我打不了。”
顧潮西在鏡子裡看著顧覃的右耳,“哦”了一聲。
顧覃拍拍他的臉:“你自己照下位置。”
顧潮西湊到鏡子前,把腦袋擺正了,看看自己的耳朵,又看看顧覃,對比良久之後,說:“和你的不一樣。”
“因為你的耳朵長得跟我的不一樣。”顧覃冷聲說,“你耳廓那個位置是軟骨,不是組織,我穿不了。”
“那就下次,和耳橋一起穿。”顧潮西也說不明白怎麼一下就變得這麼執拗起來。
顧覃看他一眼,大拇指腹把耳廓的那處標記抹掉:“好。”
他去準備工具的空隙,顧潮西被暖氣片烘得有點熱,甚至往外冒了層薄汗。他順手解開袖口的扣子,將衣袖挽至手肘。
右手的挽上去,輪到左手,挽到一半像想起什麼,動作一下頓住,沒再繼續。
不知道顧覃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他身邊來:“弄好了?”
“嗯,這樣就可以了。”顧潮西說著,右手掌心在左手小臂上撫了撫,然後強迫症似的,將右臂的衣袖拽下來一點,和左手手臂齊平。
顧覃多看了眼他左手臂衣袖下蔓延出的一道紅痕,移開視線,在他身邊的凳子上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