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臨時組建的群裡格外熱絡,生怕第二天大家把臉和名字都對不上號,不知道從哪把大學時候的照片都找出來刷屏。
當時的科技不夠進步,十幾年後再看,一切都很模糊。
宋逢林放大又放大,從犄角旮旯裡找到自己,又不太確定,把手機遞給老婆看:“你覺得這像誰?”
孩子們剛睡著,陳韻珍惜能自在看電視的時間,扭過頭瞧一眼:“不是你嗎?”
宋逢林:“那應該就是。”
陳韻信誓旦旦:“你沒戴眼鏡,我肯定不會看錯的。”
宋逢林高度近視,貼著鏡子才能看清自己的五官。
他反而對本人戴眼鏡的模樣更加印象深刻,扶著鏡框:“我眼睛跟別人的真的很不一樣嗎?”
提起來陳韻就嘆氣:“人家說女兒像爸爸,怎麼星星的眼睛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遺憾成這樣嗎?宋逢林忽然:“要不我去做個鐳射?”
他拇指和手指一比劃,幼稚地偽裝成手木倉,嘴裡還發出biubiubiu的聲音。
平常他不是這樣性格的人,陳韻沒憋住笑:“不戴眼鏡你能行嗎?”
按現在的說法,宋逢林的身上仍舊遺留著許多原生家庭的陰影。
他很長一段時間裡都穿著不合身的衣服,衣著打扮乍現貧困,至今對那些流連於外表的目光還是會有一瞬間的緊張。
眼鏡對他來說就像是保護色,能夠隔絕一切。
說真的,連他自己都不太確定,遲疑道:“可以吧。”
陳韻有時候像是隻會溺愛的家長:“那就別為難自己啦。”
宋逢林最擅長的恰恰是為難自己,這句話更像是吹起號角的鼓勵。
他摘下鏡框,算是提前跟這位“老朋友”告別,說:“你看著我。”
陳韻扭過頭:“怎麼……了?”
她沒提防兩個人的距離只在呼吸之間,最後一個字從唇齒之間擠出來,下巴自然地微微抬著,後腦勺仰得快撞到牆。
宋逢林怕她真撞到,手一伸像是捏著她的後脖頸:“小心點。”
又說:“這樣是不是好看點?”
他最近減肥頗有成效,臉小一圈後五官都跟著放大,本來就亮的眼睛更是深邃。
瞳仁裡分明只映出一個人,陳韻卻只想伸手遮住,她眼神往下瞟:“是好看,但得以你的習慣為主。”
自己的意志被擺在先,誰能說不是件好事。宋逢林的肩膀無聲地塌下來:“我有時候覺得,好像我做什麼決定你都無所謂。”
抱歉會轉換為某種程度的縱容和體貼,陳韻心頭一顫,撐著底氣:“想讓你選喜歡的還有錯了?”
她能有什麼錯,宋逢林喃喃:“我只想做你喜歡的。”
人到中年,居然還搞起矯情,他心中暗自唾棄,收回手無所謂地聳肩笑笑:“咱倆說的也不算,我度數高,沒準做不了。”
順坡就得下,陳韻:“那聽醫生的。”
又誇張地拍一下大腿:“下禮拜星星跟陽陽得去做視力檢查,你正好問問。”
宋逢林點點頭,到底覺得有點沒意思。
他渾身湧上來疲倦,戴上眼鏡企圖把情緒掩藏,站起來:“我去洗澡了。”
陳韻盯著他的背影怔怔不動,忽然像想起什麼進房間看孩子們睡得怎麼樣。
姐弟倆的睡姿仍舊是千奇百怪,筋骨軟得讓人想送他們去練體操。
陳韻看著就想笑,一顆心為人母的心裡全是慈愛。
她動作不自覺地放輕,把女兒掛在弟弟腦袋上的腳丫子拎下來。
陳星月大概是有所察覺,嘴裡嚶嚶呀呀地叫喚兩聲,很有氣性地翻個身。
陳韻溫柔地隔著被子拍拍她以示安撫,過了會躡手躡腳地出兒童房,到客廳關燈,把門窗都鎖好。
這種安靜,讓人覺得天地中就剩自己一個,莫名有些心慌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