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肅言錯落一子,無端想起元玉婉來,年紀那樣小的一個女孩,怯怯立在那兒,又想起她貪甜貪涼,不由得有些失笑,那也只是個孩子呢。
一子落錯,滿盤皆輸,戚肅言笑著搖搖頭,收了棋子。
程閣老贏了棋,倒是開心,對戚肅言道,“待鶴都成婚,我可要去吃喜酒的”。
話雖如此,程閣老倒也沒真想有吃戚肅言喜酒的那一天,自己這個同僚兼忘年交內裡是個古怪不可深談的性子,又不受父母制約,眼見著三十歲,京城裡心儀他的閨秀雖多,卻也沒有誰家真敢上門提親的。
聖上也深知戚肅言是個什麼人,因而只催過他幾次,倒也真沒賜婚下來。
戚肅言從程府出來,上轎子前,回頭望了那巍峨的府邸一眼,又聽得那邊街上有人迎親,敲鑼打鼓的,倒是很熱鬧。
戚肅言轉回了視線,只對護衛說了句,“走吧”。
轎子到了晉國公府前,戚肅言剛要下去,想了想又吩咐說,往班房去吧。
戚肅言的轎子剛剛過街口,元玉婉便低著頭,牢牢攥著帕子,往晉國公府的角門來了,角門口有兩個才不過十來歲的女孩蹲著玩。
元玉婉又攥了攥袖子,袖子裡攏著一個做工有些不精細的錦囊,裡面是一條打了又拆,拆了又打的穗子。
其實不過一條穗子,打了便打了,偏偏元玉婉總是心不在焉,又說不出在想什麼,只總是出些小錯,於是總要拆開了重新來,最後磨磨蹭蹭總算是完工。
她才要硬著頭皮往晉國公府來,請門口的小丫頭去通報了翠環,元玉婉緊張起來,袖子叫捏出褶皺來,終於小丫頭跑回來了。
“這位姑娘,不巧了,我們翠環姐姐今兒出府看她老孃去了,要過幾日才回來呢”。
說不上來是失落還是鬆了口氣,元玉婉緊繃的肩膀松下來,只謝過那小丫頭,就往回去走。
她聽得外頭鞭炮聲震天響,那迎親的隊伍就在前街呢。
迎親的隊伍長,喜童給路兩旁圍觀的路人送喜餅,這隊伍走得慢,就將戚肅言的轎子給截住了。
護衛來問,要不要開了路過去,戚肅言掀開轎簾看了一眼,只說不必,打道回府便是。
元玉婉只顧著低頭走路,突然聽得有鈴聲從遠至近,她想大概是哪一家的轎子,只往旁邊又躲了躲,就聽見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元姑娘”,那是戚肅言的聲音,元玉婉更低著頭,袖中的錦囊已經要被攥爛了,她囁嚅著出聲,“國公爺”。
戚肅言見她垂著視線,看不清表情,只能望見她鬢邊一朵小小的珍珠絹花。
她倒是真的很喜歡珍珠,珍珠也真的很襯她。
元玉婉此刻不知道要說什麼,她羞紅一張臉,青天白日的,那條穗子無論如何都拿不出來,可若是私下裡授受,又像是她與戚肅言之間真有什麼似的。
她一時不知道怎麼辦,只能停住步子,又實在不敢抬頭看他。
戚肅言見她耳尖泛上紅,那紅又浸染到她的臉頰,像是似開未開的桃花。
桃花桃花,宜室宜家。
戚肅言咳嗽一聲,罵自己太輕浮,怎得想到這一句。他於是放下簾子,只說一聲還忙,就叫轎夫走了。
元玉婉的手指才松開那錦囊,她看了看那條不甚好看的穗子,心中默默道,這穗子還太醜,她回去再改改,改改再說。
戚肅言坐在轎子裡,只一言不發,快回府時,他叫了護衛過來,“去看一看今日娶親的是誰家,替我隨一份禮過去”。
護衛有些不解,正要開口問時,卻見戚肅言心情似乎不錯,於是他便夾了夾馬肚子,往街那邊娶親的地方去了。
元玉婉回家後,就聽了福兒一頓抱怨,“姑娘哪兒去了,明天晚上就是燈會,咱們這香囊還有小半沒有弄好呢,你可好,躲懶呢”。
元玉婉有些不好意思一樣笑笑,又從袖子裡變出兩塊糖來,遞給福兒和寶兒。
寶兒把手往裙子上一擦,就接過糖來咬,邊吃邊含混不清說道,“昨兒才吃了姑娘買的酥餅,今兒又是糖,還是姑娘好,若是我幹媽在,該擰我耳朵了”。
福兒就笑了,“瞧她,小臉圓乎的,明兒送回戚家她幹媽那兒,她就老實了”。
寶兒沖她扮了個鬼臉,又去吃糖了。
元玉婉看一眼還沒弄完的香囊,只捲了袖子坐下來,一邊把幹花填進去,一邊跟福兒寶兒說話。
“娘這兩日店裡生意好,昨晚上跟我說,叫我明兒早上天不亮就去肉鋪裡買些現殺的肉來,她明天也早點關了鋪子回來,晚上賣了錦囊,咱幾個也改善改善夥食呢”。
一聽能吃肉,福兒和寶兒都樂呵起來,只和元玉婉坐在一處,幾人邊說些閨閣閑話,邊做香囊,趕天黑下來,倒是真都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