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的!”那賭徒惡聲惡氣,伸手就想把他扯開。
屠小寶整個人撲到了機子上,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那時候不應該把爸爸留給他的錢全都捐掉的。他墮落地胡思亂想著。
那是沾了血的錢,可他自己又幹淨到哪裡去呢?他是更罪惡更可鄙的存在,他是全世界最惡心的東西。
他身上沾著媽媽的血,他和那個人一起把媽媽害死了。
恍惚中彷彿又聽到了那噩夢般的聲音:
“我對她說了一些我們的事——”
屠小寶尖叫了起來。
“別說了!別說了!啊——啊——求求你別說了!”
他像一條可憐的蛆蟲,抽搐著,掙紮著,不要命似的用腦袋去撞老虎機。只要能讓那聲音停下!停下!
“不準鬧事!”
地下賭場的打手聽到動靜走了過來。
剛剛那個賭徒立馬告狀:“這人沒錢了還佔著機子不讓開!”
打手早就見慣了這種場景,像撕狗皮膏藥一樣把人從老虎機上撕了下來。
屠小寶的喉嚨裡發出含混的嗚咽。他剛被拉開,那賭徒立馬擠佔了位置,迫不及待地往機器裡投錢。老虎機吞了錢,又一次發出歡快的音樂聲。
“我不要走!我不要走!”屠小寶拼了命地想去抓搖杆。讓他繼續賭吧!讓他忘了那一切吧!
“滾開!”賭徒吼道。
這邊鬧哄哄的,賭場經理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被驚動了,一溜煙小跑趕了過來。
“趕緊的,”經理催促道,“今天大老闆要來視察,趕緊把鬧事的弄走!”
打手不再手下留情,屠小寶像條死狗一樣毫無抵抗能力地被拖走了。他一路上嗚嗚咽咽地抽泣著,不知道被拖行了多久,耳邊聽到卷簾門開啟的聲音,然後,外頭的陽光兜頭照到他的臉上。
屠小寶不知道多久沒見過太陽了,此刻像一個驟然見光的吸血鬼一樣發出慘叫。
打手看他年紀輕難得起了善心,開口勸了一句:“下次別來賭了,回去好好生活吧,沒什麼事情是過不去的。”
屠小寶的胸腔裡發出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哀鳴。
過不去。永遠也過不去。
打手嘆了口氣把人丟出門外,正準備關上卷簾門,突然聽見背後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這是怎麼了?”
打手轉身恭敬道:“老闆!”
那人沒有理會他,俯下身專注地看著地上那個狼狽的賭徒,然後叫出了他的名字:
“小寶。”
屠小寶很慢很慢地抬起頭,看到一雙做工考究的皮鞋,然後是熨得筆挺的西裝,再上面是一副閃著寒光的金絲眼鏡。
是爸爸的朋友。
他腦子木木的,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他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從來不知道痛苦和憂愁。
“雷伯伯,”他說,“我要玩老虎機。”
雷東鳴笑了。
“好。”
他一把攬住屠小寶的腰,手掌撫過他單薄的背脊。
在屠小寶沒有看到的地方,記憶裡那雙慈愛的眼睛此刻卻顯得如此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