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是沒有燈的,藉著那頑強要擠進來的幾滴陽光,程千帆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具骷髏。
她第一時間將燈開啟,而後大喊:“驀然驀然。”
那個形似骷髏的人抬起頭來,程千帆嚇得尖叫了一聲。
九微聽到了動靜,要來看,程千帆極力阻止:“你別看,小心影響胎兒。”那麼緊迫的話,她是小心翼翼地說的,因為擔心刺激到當事人。
九微說:“我還有什麼沒有見過?”
但等她見到蹲在角落的那個人,還真的嚇了一跳。
那人看著就像她之前遇到的起屍。
枯竭的一頭白髮,深陷的眼窩,乾癟的臉,皺了好多褶子的面板上還長了一塊塊的大斑點。
四肢是乾枯的,身體是佝僂的。
那已經不是老態龍鍾可以形容的了,是蒼老了許久許久的人才會這樣的吧,要不,就應該是行屍了。
她大喊:“驀然呢?你把驀然怎麼了?”她以為這是起屍。
這個老到極限的人,緩緩抬起頭來,似乎抬頭已經要了她全部的力氣,她用力地說:“我就是……”
九微無法相信,也無法接受,自認識蔣驀然以來,她都是以絕美面貌示人的,九微曾很長時間以為,任何女生,長相一旦偏離了蔣驀然那樣的,即便美,也總有缺憾之處。
一個美成標杆一樣的人,居然變成喪屍一樣?
無論如何,誰都無法接受。
所天勖說:“看那骨相,是像蔣驀然的。”
九微平靜了一下,才說:“怎麼會這樣?是不是遇到起屍了?”
蔣驀然顯然是已經知道自己變成什麼樣了,不用照鏡子,不用摸自己的臉,單單是看自己的手腳,就已經知道,她迴歸了原有的應有的身體狀態。
為何一夜之間,她不僅白了頭,還容顏俱老,形骨銷鑠?
別人覺得匪夷所思,但她自己大概是知道原因的。
那原本就不屬於她的,勉強借來,不愛惜了一段日子,本還能繼續用著這副極好皮相,但無奈,如今心如死灰,內心已經供養不起這副皮囊了。
她本是敏感多疑脆弱的,她知道陽光剛毅堅強是好的,但她學不來,有人教也未必學得來。
所以,再遇挫折,她的結果不是折彎,而是折斷。
總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能百折不撓,至少她不是。
所以,她輕易就可以被毀。
曾一度厭世,曾一度瑤放棄,但也曾一度加倍保護自己,就算明知道可以持美行兇,也不敢為非作歹,因為知道自己的內心並不如外貌那麼扛打。
此際,九微和程千帆兩都在震驚中手足無措,只有男人們比較理智,這下,所天勖說:“我去找司相來,說不定還有挽回的機會。”
蔣驀然竭力哀求:“不,求你們,不要,我不想見到他,更加不想他見到我這副樣子。”
不管是愛是恨,沒有人願意讓曾經的愛人見到自己的這一面的吧。
程千帆輕輕托住蔣驀然的手,說:“驀然,乖,別怕,司相一定有辦法將你變回來的。”
蔣驀然用力搖頭,彷彿連她搖頭都能聽到咯吱的骨頭聲響,她努力地說:“不,讓我了結吧,人生如戲,我曾無限迷戀過這場遊戲,輸得落花流水的時候,也想過覆盤,但如今,我真的不會戀戰了,遊戲這麼一場,有些人仍要沉迷,但我不了,我累了。”
九微勸說:“驀然,雖然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是我明白你的感受,這場遊戲,你不愛,自然有不愛的地方,但也有值得你愛的地方,你看外面的陽光,看外面的花,是美的,也是你熟悉的,你離開了這裡,要到一個未知的陌生的世界,需要更大的勇氣。”
蔣驀然用手輕輕按著九微胳膊上,生出一道深刻的冰涼,她說:“是的,但我本是普通人一個,我已經貪了許多光陰,我比別人活多了那麼久,我還漂亮年輕了那麼久,我沒有理由繼續貪戀了,凡事有始就有終,我可以坦然面對我的終了。”
水連天還是偷偷去找了司相。
九微便說:“驀然,或者,再等等,等到我肚子裡的小寶寶出生好不好?她一定會喜歡你的。”試著給她一個新的希望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