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道:“若非大唐將‘清淨自然’立為國策大計,關中平原哪會有今日的退耕還林,重植草場?早已經是一片光禿禿的黃土田地了——高宗皇帝即位時期已經泛黃的大河,必是泥沙淤積,濁浪滾滾,洪災頻繁了。關中如此,山東、淮南、淮北、河北、河東、江南、江北,皆是如此。遍佈南北諸道的陶窯瓷窯磚窯煤窯水泥窯冶礦場,的確促進了民生,強大了國力,人族文明的輝煌它們功不可沒。但是,炭火熊熊,煤煙滾滾,粉塵漫天,如果沒有朝廷關閉小窯、限產大窯大場,沒有淨化,今日大唐南北,澄澈如洗的天空將不是舉目可見,雨水也會有毒質,醫家不敢再說‘以無根水入藥’,土壤也會被侵蝕,河水因廢水廢渣流入而汙穢腐爛,土裡的作物、河中的魚蝦,都會因此而有更多的雜質。入口食物,雜質愈多,而人之疾病,也生出更多。”
蕭琰說到這裡,微微搖頭,頓了一下,如今大地靈氣已薄,人族要借外力前進,這種破壞就是不可避免的。現在不是遠古,她臉上微現感嘆,繼續說道:
“那時候,天地靈氣充裕,即使不能修行的普通人族,沐浴在這樣的天地中,也是體質強健,氣血通暢,少有疾病,平均能活到一百多歲。現今呢?不說平民百姓,就是不受勞作之苦、食物充裕豐富的權貴富人,能活到百歲的有多少?”
以前在道門和沈清猗相聚的時候,蕭琰曾在沈清猗的書房瀏覽過她閱讀的典籍和文獻,其中有一個箱子存放的是帝國醫學院歷年的學刊,裡面有長治三十年帝國醫學院做過的一個大唐人均壽命的分類統計課題:“農”籍的平均壽命是四十歲,“士”籍的平均壽命是五十三歲,當然這裡面沒計入宗師。醫學院的研究結論說大唐的人均壽命比起以往歷朝都是顯著的提高:據史料不完全統計,西漢的平均壽命是二十八歲。而如果是分類統計,農戶和士戶的平均奉命都比大唐低得多。
但在蕭琰看來,這個人均壽命很低。
她說道:“遠古的時候,普通人族即使不具有修煉的巫根,不能修煉成為巫,但大多數人的根骨都不錯,按今天的話講,就是有習武的資質,那時叫鍛體:在靈氣充裕的環境中,最終能進階到鍛骨之境,雖然沒有丹田入不了築丹境,也能有二三百年的壽命。”
洪荒之後,靈氣大減,有巫根的人越來越少,剩餘的巫族在艱難中經萬年探索,創出不需巫根的入道法門,其中“以武入道”就是在鍛體的功法上創出,也即道墨二宗傳承的武道。
“以前的修行者說辟穀是指不需要進食的能力,並不是修行的必須。但是,現在的宗師,辟穀已經成為一種修行的必要,因為沒有純淨的靈食了,大地上的食物都是有雜質的。”她今日吃的這頓大食餐,就要在晚間打鍛體拳時將雜質排出去。
“遠古的人族,因壽命長而繁衍眾,人居地也越來越廣。但人族城池只有少數建在地面上,多數均由巫族大能出手懸浮在天空中,僅有水道與地面相連,廢水經過完全淨化後才回歸大地河流;人族的排洩和垃圾統一進入城中的淨化大陣,經過淨化分解成大地需要的養分,再回施入田地,保持土壤的肥力,不因耕種而薄瘠……”
蕭琰並不隱諱說起遠古時代的人族文明。
她看著蕭橋油然想起四哥蕭琮,未入道前,四哥也是不能修行的普通人。但誰都不能否認,四哥是合格的世子,是蘭陵蕭氏優秀的繼承人。如蕭橋也是,蕭氏的傑出子弟。這樣的人還有很多,世家有,不是世家的也有,他們是年輕一輩的精英,人間的朝陽:受過良好的教育,讀過很多的書,見識過很多的事,有豐富的閱歷,有深刻的思想,有獨特的創見,懷有遠大的目標,有改變這個世界、讓人間更美好的志向和激情,有信念和鬥志——對於他們,沒有必要隱諱第一代人族的存在,反而更應該讓他們清楚知道:整個人族的起源和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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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琰心想,長生之道是修行,世間之道也是修行,修行就是尋得真我,不斷超越自我。修世間道者,不知人族的起源、輝煌,和遠古文明的破滅,又如何尋得人族的真我,達到改變世界,超越自我呢?
“……那時,人間一切活動都是用晶石。普通人族用晶石供能的聚能陣,聚風能、太陽能、水能、雷電能,供工場製造和農場的土壤維護、種植和家禽家獸的養殖;人們的日常也是用晶石:晶石灶,晶石爐,晶石壺,晶石燈,晶石供暖管、調溫系統,晶石陣造房,晶石地車,晶石飛車,晶石舟船,晶石空艦……”
蕭橋聽得神往,不由問道:“那晶石的價格一定很低?”
不然怎能讓民眾日用?
蕭琰回想玉簡中的記載,仔細比較過後說道:“大約跟咱們大唐的糧價差不多,是民生必需品。那時的靈石礦豐富,而靈石礦不會全然是靈石,會有很多伴生礦石,雖然不蘊含靈氣,但也是次能量礦石,巫族看不上視為劣等礦石,但裡面的能量卻可以讓普通人族使用,經過簡單的冶煉加工,就成了能量晶石。這種伴生礦石比靈石礦本身的儲量還多,因與靈石伴生,雜質極少,冶煉提純不會複雜,簡單的提純陣法刻入煉爐即可,造價不高;何況巫族也不會讓晶石價高,影響人族基礎的發展,價格也就成米糧價了。”
蕭橋唉一聲。
蕭琰也有嘆意,接著說道:“像煤、猛火油石油)這些礦物,都是經億萬年才形成,遠古的時候,巫族難道會沒有發現?只是不蘊藏靈氣,雜質多、能量密度又低,遠不如晶石礦,巫族不入眼,普通人族也看不上。”
今日人間,卻是需要這種“不入眼”的能量推動前進。
蕭橋又唉一聲,“現在不是遠古了。遠古才是地大物博,現在……唉,咱們大唐是地大,跨洲跨洋,但物博,這比不上,真沒法比。”
說話間馬車已經抵達了內外區分界的環形道。對面,人流車流顯然比這邊多,騎馬的年輕人也有。兩人遂下了馬車,換乘隨從的馬,馬上視野更開闊。留下馬車和兩名隨從候在這邊,只帶了一名隨從過街。
騎馬越過寬道時,蕭橋說道:“你說的是這個道理。”
蕭琰說的是人不負大地,大地才會厚載人。
蕭橋嘆氣道:“但現在不是遠古了。咱們沒有大米價的晶石,也沒有隨處可用的法陣、符陣。天地不厚載我們了,沒有這麼多靈氣給我們任意取用。”
他抬起手臂,短促有力的揮了一下,“像你說的,總有個取捨。大地的生命怎麼說也還有個幾十億年吧,就算被咱們折騰了,只要不是雲端摧山倒海的力量,怎麼說也能折騰個幾億年,不說幾億年,只要給咱們人間一萬年,不,只要一千年,高速的、跨越式邁進,人間的力量足以強大到破天,整個人間跨出星河,億萬星辰中,必能尋到另一個大地。再者,”他又說道,“當技術跨越到我們有能力回養大地了,我們再彌補,也能改善一部分。”
蕭橋的取捨,是取人族的高速發展,舍大地的長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