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禮時彼此眼中都有欣賞之色。
兩人雖是初次相見,卻並不拘束,言談自若,從容,倒彷彿相識已久,遠遠立在亭外的裴家見這兩位似乎相談甚歡,很有意趣相投之意,不由得心喜——看來是有意思了?
兩三刻鐘後,沈清猗起身告辭,帶著道侍和侍婢而去,裴立之坐在亭中,撫琴以長歌相送。
“寒來暑往幾時休。光陰逐水流。浮雲身世兩悠悠。何勞身外求。天上月,水邊樓。須將一醉酬。陶然無喜亦無憂。人生且自由。”
沈清猗聽得身後清朗悠遠的歌聲,微微一笑。
陶然無喜亦無憂,人生且自由。
裴十一,當真是灑脫之人。
值得相交。
心中的欣賞又多了兩分。
裴立之長歌而盡,又在竹林舞了一曲劍,並不就此下山,在雲山迤邐流連,捉魚野足,直至申酉之時,才帶著隨從飄然下山。回到裴府才淋浴換衫,就被祖父叫去院中,關切的問他今日相見如何,可是入眼,相見甚歡?
“入眼。”裴立之道,“相見甚歡。”
難得遇上一位意趣相投的,可不甚歡麼。
裴昶眉一軒,面露喜色,裴立之卻又清聲嘆道:“只可惜……相見恨晚。”
裴昶眉一聳,“恨晚?”
“可惜呀,沈南山已有意中人,能不恨晚麼。”裴立之一臉嘆惋,心下也真個嘆息,沈清猗這般氣質、心性,的確是他喜歡的,只可惜,相遇太晚。
裴昶拿著茶盞慢慢啜了一口,輕輕哼一聲,“只要還沒成婚,就不晚。”
他嫡孫這般人才品貌,難道不能橫刀奪愛?
沒成親,就不成定局。
裴立之腦中掠過沈清猗左手露出的約指,搖頭嘆道:“祖父,這恐怕是不行的。沈南山已與人約指一生,以她心性,當如堅剛,這情可是難奪了。”
約……指?
裴昶茶盞一晃,錯愕不已。
究竟是哪一家,搶在他們裴家之前?
沈清猗沒有將裴昶的這次心機放在心上,裴立之是個灑脫、通透的人,想必會讓他的祖父放下聯姻的打算。
她這次到長安不是探親訪友,她入丹道的時間畢竟太晚,光是鑽研透那些刻簡就要耗費大量時間,上次回道門後就沒出過神農域,這回入京是為了五年一次的全國醫藥學交流會——由太醫署主辦,帝國醫學院和地方醫學院的醫藥名家,以及民間著名大夫,都會應邀參加,而藥殿就在應邀名單之首。
不過,往年藥殿對這種交流會的興趣不大。
藥殿的丹道追求的是突破人體潛能,追求的是長生,跟世間治病的醫藥相比,就如一個雲端,一個田梗,雲端的哪會低下頭去望田梗呢?若非道玄子提出“藥殿不要離世”,丹師們就只想關起門來煉丹,不預世事。但交流會成立五十年來,藥殿往常也只是派出三四名外殿的藥師參加,丹師是不會去的。但今年卻例外,不僅派出四名外殿藥師,而且派出了沈清猗這位內殿的丹師,讓她領團參加。
太醫署接到無量觀遞的名單也是吃了一驚。
但想想今年交流會的主題,那項將要推出的重要成果,便覺得不意外了,這位參加是應該的。
當然太醫署對此是很歡迎的,有一位丹師出席,而且是藥王孫先生的親傳弟子、藥殿重要人物,這對提高交流會的品級當然是有好處的。
全國醫藥學交流會不僅是各方醫者藥師對醫學藥學的交流,也是一個釋出新方新藥、發表論文的權威平臺,尤其三十年前帝國專利法增加了醫藥目後,醫、藥名家間的交流就比以前積極了,一些獨門的醫方藥方也不藏著掖著了,讓每五年一屆的交流會規模越來越大,影響也越來越大,申報參加的醫堂藥堂也越來越多。敬宗朝時太醫署進行改革,將醫藥學的一些行業標準拿到交流會上討論,徵集意見,經過這般集思廣益,定出的標準更加完善,在民間推行起來也更便利。而今屆交流會太醫署除了要釋出一項重要成果外,還要制定有關的行業標準,其中一項標準將開啟一個不同於原生藥學的新藥學。這兩項才是道門派遣沈清猗參加交流會的原因。
她是三天前才抵達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