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令已經四月底將近五月了,山上依然涼爽,山下卻已有著夏日的炎熱了,出蜀道往南去,薔薇花應該開了……蕭琰沒有忘記,要送沈清猗薔薇。
那幅薔薇畫,她留在清寧院中,沒有帶出來。
因為阿孃說的薔薇軼事,她心裡一直煩擾著。
那是穆宗朝的宰相,也是有名的大詩家白樂天的軼事,說他年輕時有一位青梅竹馬的戀人,但因家庭阻撓,無法與她結為連理,便一直單身著,那年他在周至縣做縣尉,孑然一身,閒來無聊,便在庭前栽種了一株薔薇,寫了首詩:“移根易地莫憔悴,野外庭前一種春。少府無妻春寂寞,花開將爾作夫人。”——你雖然被移植到這個地方,但不要形容憔悴,門庭前的春天和野外的春天是一樣的。我一直沒有妻室,很是寂寞,你要是開花了,我就把你當做我的夫人了。【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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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樂天的這首詩蕭琰讀過——有關薔薇的詩她都搜來讀過,但此詩是白樂天感慨不能與相愛的人在一起,蕭琰讀過後完全沒有與將之與沈清猗關聯。
阿孃說這首詩後來被用於女子再嫁的隱喻,“移根易地”,即指女子與夫家和離後再嫁他人。
這個隱喻蕭琰在《薔薇趣話》中也看到過,但掃眼之後沒往心裡去。
直到阿孃信中點出這樁軼事,又說了世宗唯一的公主豫章公主的一樁軼事,當年豫章公主與吳郡陸氏家主的嫡次子結為平婚契,後來與駙馬和離,數年後看中了陸氏家主的嫡三子,即前駙馬的同胞弟弟,便寫了白樂天的那句“花開將爾作夫人”遞給陸三郎——我欲作君夫人,君欲否?敢否?
蕭琰看完這則軼事,冷汗都冒了出來。
姊姊和四哥已經和離了。
姊姊有意中人。
四哥說姊姊婚前不可能有意中人,婚後也不可能有私情。
那這個意中人不可能憑空冒出來。
姊姊對四哥說“獨繭抽絲”……那是說她單相思。
所以她的意中人不知道她的傾慕。
那姊姊的意中人很可能是……
蕭琰不敢深想下去,唯恐觸及到一個自己不想承認的真相。
她當時想著不知何時再見沈清猗,應該當面詢問她才是尊重,但這個“不知何時”其實就存了逃避的想法……
可是,終究要面對,她的心性意志不容許她逃避,即使是最不想面對的結果,她也必須去面對。
蕭琰去見了五師叔景中書。
五師叔負責她在山上的事。
蕭琰和五師叔說下山後先去道門,一是拜訪道真子,這位道君送給自己的道簪救了自己的命,應該去拜謝;二是拜訪道陽子,請教他如何經歷色|欲界。——蕭琰沒有提及去看沈清猗,涉及到感情私事,自是不方便提她。
五師叔說道:“正好,你該去拜見一下三位掌教,還有三宮長老。”微微笑道,“記得多收禮。”
蕭琰心裡抹汗,她能說五師叔好奸麼。
下山前,她從眾位師叔那裡又得了禮物,蕭琰收禮都收得不好意思了。七師叔勾秋紅笑著指點她,“你不用的,以後拿去和其他宗師交換資源。”蕭琰應道“是”,拜別眾位師叔,在九師叔朱程魚的暗中護送下,展開身法往南行去。
才入荊楚北道,道陽子就出現了,奉太清掌教之命過來接她。
蕭琰在長安時拜見過這位先天道君,上前尊敬的稱呼“道陽子大師”。
這位道君姓呂,依然穿著白色道袍,風流俊俏,一雙桃花眼有著無盡情意,流轉間就能勾人心魂,蕭琰覺得獨孤紹的桃花眼和這位道君一比,簡直就是青澀。他的五官生得極好,丰神俊朗,就是不笑也讓人覺得春光燦爛,而他一笑,便如旭日初昇雲蒸霞蔚,燦爛絢麗不可方物。……蕭琰覺得自家夫子看中他完全不奇怪。
不過蕭琰在長安初見這位道君時,並未被他的美色迷惑,反而有一種現世的奇幻感——因為這位呂道君就是民間最流行的神仙話本《純陽真人傳》的原型。蕭琰最初從夫子那裡聽說後目瞪口呆,後來在長安見到這位呂道君時就有種見到“呂仙”活人的感覺,完全沖淡了道陽子的美色。
但見到這位道君她是很高興的,因為這位是歷色|欲界又破色|欲界的高手,那部流傳甚廣的話本《呂洞賓三戲白牡丹》,事實上就是這位道君當年為歷色|欲界去紅塵打滾的經歷,和當時大唐第一名妓白牡丹譜了段膾炙人口的戀曲以及風流的雲雨情,蕭琰現在正歷色|欲界,請教這位經驗豐富的前輩當然是最好的——這也是閣主的指點。
“有勞呂先生接迎。”暗中護送的朱程魚隔空一句傳來,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