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王細思片刻,領會了老人的意思,點頭應道:“是。”
……
宿王出來時,夕陽已完全落山,餘暉盡去。長安城進入夜色,處處亮起燈火。黑暗中,燈火下,密謀在處處拉開。釣魚的,吞餌的,註定要在一根線上交手。
只不知,是漁夫鉤起了大魚,還是大魚拉倒了漁夫!
一切,都在夜色中未明。
次日,就是皇帝登基的祭天大典。
祭天在京城南郊的圜丘舉行,距離南城正門明德門不到二里。寅時天未亮,皇帝就起身,車駕出行,宰執諸王公文武百僚隨行,三千多人的儀仗浩浩蕩蕩,沿著朱雀大街向南門去。到了圜丘,天還未亮,祭壇上下挑起了燈杆,掛上了大燈籠,照亮了整個圜丘。皇帝在歇殿內更衣淨手,當東方出現第一線魚肚白,樂聲奏起,皇帝穿著袞冕冠服,登壇祭天。司禮官宣讀即位詔書,皇帝向昊天上帝神牌位行三跪九叩大禮。在司禮官的高聲引導下,獻禮、退壇、再登壇、再獻禮……整個祭天儀式繁瑣複雜,皇帝貼身的內衫已經溼透,臉色也越見蒼白。
臺下眼睛銳利的文武官員們都有些擔心:聖人若在祭天大典上累昏過去,那可就龍威掃地了!
但這樣的情況並沒有發生——皇帝的步伐依然徐緩而穩定,神態從容而平靜,給人一種累極卻支撐不倒的堅韌之感,讓百官油然生出感佩:聖人心志甚堅,並不“文弱”啊!
皇帝遵禮宣了即位祭詞,又持香默默禱告:“祈拜昊天,佑我長女毓禎,平安甦醒。吾願為此折壽十年,無悔無怨,以祈。”持香虔誠揖拜,插入鼎中。
香菸嫋嫋,漸漸散入天際。
忽然,一道輕聲銳響,似從天際鳴起。而祭臺上下,渾然未聞。
當那一道輕聲銳響從遠處響起時,不過四五個眨眼,就到了祭天台上,一線灰白,射向皇帝李翊江的心口。
皇帝直覺危險臨近,卻不知道危險在休息,瞬息間也無法做出應對。
陡見一道匹練似的刀光,從祭天台下方席捲而起,“鏗!”刀芒與那線灰白相擊,發出響亮清脆的交鳴聲。
“撲!撲!”兩聲沉響,兩截斷箭一先一後落在祭天台上。
控鶴府少令施自英已經掠空而起,自祭臺下方躍至皇帝身前,橫刀而立,半空中噴出一道血霧,顯見隔空與那一箭相擊讓他受傷也不輕。
此時祭天台下的文武百官還沒有反應過來,又是兩箭射入——
一箭仍然從祭天台北面射向皇帝;
另一箭卻是從祭天台南面射出,射向皇帝的後心。
施自英只來得及橫刀截住北面那一箭。
群臣驚呼的“陛下!”還沒出嗓子眼,便見一道魅影閃現,修長白淨的兩根手指夾住了那枝漆成灰白色的鋼簇鐵箭。
那人烏紗折上巾,白袍金邊服,兩邊肩膊金絲繡鶴紋。
——正是控鶴府令李祉。
群臣的那一聲驚呼就頓在了嗓子眼——這才感覺到心臟在劇烈跳動!
施自英已經大喝:“有刺客!護駕!”
司禮官從驚呆中回過神來,猛地衝到皇帝東面,張開雙臂護著,大喝:“護駕!護駕!”
他才衝向皇帝時,已經有十幾道黑影從祭天台下的第二重譴牆外拔身而起,躍至皇帝四周,掣刀團團護住,人人均戴鶴羽烏紗卷簷帽,一色的硃紅地白鶴繡紋褶裙衫,正是貼身護衛皇帝的控鶴衛。
“護駕!!”
千牛衛、金吾衛、羽林軍統軍先後拔刀大喊,一百千牛衛、一百金吾衛和一百羽林軍分別衝上祭天台,圍住臺下南道,豎起人牆,護住皇帝,控鶴衛護持在皇帝前後左右,從南面陛道下祭天台,往歇殿行去。
中書令裴昶大聲喝令:“都蹲下!除禁衛外,任何人不得亂動!起身者,金吾衛射!”
眾臣僚聽見喝令立即蹲下.身子,心知裴相的喝令是防備群臣中混有刺客的同謀——此時妄動起身者,就會被視為刺客射殺!群臣心中都繃緊了弦,警惕的目光掃視身邊,發現誰有異常舉動,就會大喝出聲。
在武臣列中,左威衛大將軍李思及身邊左右的武臣都握上了刀柄,一旦李思及有任何舉動,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拔刀撲出——皇帝在登基祭天禮上遇刺,最有嫌疑的就是齊王,作為齊王一黨的左威衛大將軍,當然位在嫌疑人之列。
此時不僅僅是李思及,百官中凡屬於齊王一派,或以前親近齊王的,都受到了周圍目光的警惕和防備,這些人毫不懷疑,一旦他們有任何動作,周圍的臣僚就會一擁而上,將他們按倒制住。
李思及等人的臉色鐵青,都蹲身坐著,一動不敢動,八月凌晨的透寒冷風中,額上卻冷汗涔涔,想到今日齊王稱病缺席祭天禮,他們心裡的懷疑便如野草般蔓生——真的是齊王行刺?
在禁衛人牆的護擁下,皇帝進入歇殿中,溫和又平靜的吩咐:“不必驚慌。”內侍宮女都被皇帝的平和感染,紛紛鎮定下來,服侍皇帝更衣,遞上參湯。皇帝用了參湯,回覆了些力氣,宣入三位大宰。三人入內便奏道:“陛下宜立即起駕回宮。”皇帝應允,傳令下去,護駕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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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在禁衛的人牆護擁下,皇帝上了玄鐵壁的軺車,控鶴衛、千牛衛、金吾衛、羽林軍重重護衛,往明德門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