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與司馬德師密謀的時候,聖人正在紫宸殿東暖閣裡批閱奏章。太子坐在御榻下方的壺門方榻上,腿上蓋著淡黃絲綢面的薄氈,背後倚著金線繡龍隱囊,翻閱著聖人批過的奏章,遇到疑惑處便向聖人詢問。父子倆一問一答,氣氛頗為融洽。自從聖人冊封秦國公主後,與太子便是這種處政方式。
秦有和陳寶柱分別立在聖人和太子榻側,聖人每批完一份奏章,便遞給秦有,呈給太子;太子看完後,遞給陳寶柱,擱到御榻西邊的楠木格架上,按奏章綾面上的部司題記擱入不同格子裡的封匣內,待聖人批閱完所有奏章便會鎖上封匣,由傳奏司的內侍發回給政事堂或御史臺、軍器監這些皇帝直屬的衙司。
需要聖人每日批示的奏章並不算很多。因為多數政務都是政事堂處置,除了重要奏章需要皇帝批示外,其他都是由政事堂批覆後呈報皇帝閱覽,一般不需要御批,除非聖人對政事堂的處置有異議或補充。所有奏章的後面又粘附有白紙黑字的貼籤,稱為“貼白”,上書奏章的內容簡要,不超過百字,閱覽起來很方便。若是不重要的政務,聖人多半隻是瀏覽貼白後,就只看政事堂的批答,閱覽速度就極快;太子也是如此。是以御案上一撂撂的奏章雖多,卻以不慢的速度在減少。
鎏金仙鶴的嘴裡吐著清心安神的沉水香,嫋嫋繞繞,讓人心神靜謐安祥。太子正閱覽戶部的一本奏章時,便有廊上的內侍入內通報:“稟,司天監左少監、嘉國公主覲見。”
聖人“咦”一聲,抬頭道:“宣。”
內侍回身推開閣門。
嘉國公主李翊洛入閣門脫靴,白色羅襪踏著白藤席繞過玉石坐障屏風入內,身上穿著參政公主才能著服的紫色大窠四團龍圓領綾袍,頭上戴著三寸高的白玉五梁冠,腰束金玉銙帶,氣度雍容端重,先向聖人跽拜行禮,“臣參見陛下。”聖人很隨意的笑道:“阿洛,坐。”
嘉國公主繼向太子行禮,退身跽坐到對面的方榻上,一臉嚴肅的稟道:“司天監三臺觀測同,旬日內廣州城中將有地動。”說著,從袖中拿出奏章遞給秦有。
聖人臉色微變,太子也驚了。
這可真是……禍不單行啊!
“可測出地動烈度?”聖人接過奏章,神色凝重的問道。
司天監有三個星象觀測臺,分別設在大明宮、華山和終南山,由司天監正副三位主事各守一臺,大明宮這邊即嘉國公主坐鎮,並負責向皇帝稟報重要觀測——說“三臺觀測同”,也就是三個觀星臺都得出了同樣的觀測結論,這個可信度就是很高的了。自從大唐立國以來,“三臺觀測同”還沒有出過錯,聖人當然沒有懷疑,首先關心的就是地震破壞性有多高。
這個破壞性就是“地動烈度”,卻不是透過星象觀測出來,而是在觀測出地動徵兆後,由易師做針對性的易佔:分甲乙丙丁戊己六級,最嚴重的為甲級,最輕微的為己級。嘉國公主道:“易測為丁丙之間,房屋破壞可能倒塌,地面或有一至三尺裂縫。”
太子頓時沉眉,“地面若被震出裂縫,地下的排汙陶管豈不是也會震得破裂?”
瘟疫加地震,這可真是糟糕之極!
嘉國公主道:“這要看情況,若是正好在裂縫處,陶管多半要震裂。”又擇要說了觀測的情況。
聖人一邊聽著,一邊看完奏章,硃筆批道:“抄送政事堂緊急措置,並擬條旨遞靖安司,著靖安司七日內緊急遞達廣州,不得有誤。”
靖安司在大唐各州都建有隱蔽的鷹鴿哨站,遇到“緊急遞達”就啟用,比驛遞的“八百里急遞”還要快。從長安到廣州,水陸驛遞的距離超過萬里,當然不及近乎直線的空中飛遞快。
聖人簽押後蓋了皇帝小印,不待硃砂幹就攤開著遞給了嘉國公主,吩咐道:“阿洛就在這裡擬個條旨,讓傳奏中官遞去靖安司,省得一來一回費了時間。地動不等人吶。”
“喏。”嘉國公主應一聲,起身接過奏章。陳寶柱動作利落的將墨硯筆紙備到柵足小几上,擱置到嘉國公主的坐榻上。嘉國公主提筆便擬了個條旨,又抄附上聖人的硃批,墨幹後放入皮紙信函內,題上“內安署中郎將侯啟”,遞給陳寶柱。
陳寶柱將信函放入題有“靖安司”的封匣內,“啪嗒”一聲鎖上,便端著匣子退出暖閣,立即安排傳奏司的內侍遞往靖安司。
約摸半個時辰後,一隻白色的鴿子就從京城某處飛上天空,很快變成一個小白點消失在空中。
兩刻鐘後,從京城另一處地方,飛出了一隻灰色的鴿子,也撲騰著翅膀往南飛去。
兩日後,當那隻白色的訊鴿飛越鄧州郊外的樹林時,便聽“嗖”的一聲,一隻利箭從林中射出,竄飛兩百丈的高度,準確的射中了那隻鴿子。
白鴿悲鳴一聲,從樹丫間跌落到地上。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拾起了那隻鴿子。
頃刻間,人影便消失在林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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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五,蕭琰養傷三日後,再入劍陣巷。
仍然是三疊四象七宿劍陣,八十四名身穿黑葛短褐的登極境劍士。
蕭琰身穿白色的細葛短褐學服,但在入陣一個時辰後,它就被鮮血染紅了一半。奇怪的是,滴落到地上的都是暗紅的汙血,其他鮮紅的血液卻是隨著她內氣的運轉,又從傷口滲回她體內。
這一招是她從李毓禎那裡學來的。
但她最初知道的是李毓禎劍氣鍛體的奧妙,要實施到自己身上卻是極難。因為她修的不是劍道,雖說武道可以借鑑,但要領悟出自己可用的,卻不是簡單的事。蕭琰是在一次次的鍛體和受傷中揣摩積累,最終在劍陣的磨礪下才結出了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