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宴皺著眉,好似真的犯了難,葉彎彎偷偷覷了幾眼,坐如針氈。
良久,葉彎彎的手都悄悄摸上斧柄,打算先逃回閔州,再舉家進深山避避風頭了。
顧清宴見時機成熟,示意銀光收起她推過來的銀票,不疾不徐地鬆了口。
“本官也於心不忍,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薄薄的兩片唇瓣一張一合,吐出寥寥數語。聽在葉彎彎耳中,卻是音如天籟,憋著的一口氣,霎時就跑得無影無蹤。
她蓬勃朝氣的人生,豈是深山老林能安放的?
葉彎彎點頭如搗蒜,“顧大人,你是我見過的,天底下頂頂好的大官。”
顧清宴不置可否,只是覺得那雙大眼睛,還挺討喜的。再開口,語氣也緩和了幾分。
“你隨我同行回京,途中務必護好罪證,不得懈怠出差錯。辦得好,算你將功贖罪。”
臨啟國九州之中,柒州絲綢久負盛名,靈州有天下糧倉美譽,姜州是文壇發源地,閔州的珍稀藥材與綠林山匪齊名,而渭州是佔了位置的便宜,有條餵養帝都數十萬人口的渭水河。
葉彎彎跟著顧清宴一行,宿野林,飲渭水,渡小舟,居篷車,倒也適應得很快。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認識顧清宴以後,她才算開了眼界。
銀光、灰羽會射禽打獵,捕魚捉蝦不提,還能變著花樣做出來。她跟著顧清宴,是再也沒擔心過餓肚子,反倒臉圓了一圈。
哦,她現在是待罪之身,過得太滋潤,確實有點說不過去。
所以但凡遇到刺客、殺手,她還是很賣力的。熱情地迎上去,一出手就是板斧通通拍暈。
銀光、灰羽也很無奈,只得繼續做著全能的煮夫,戰後的搬運工和補刀手。而葉彎彎則是樂滋滋的回馬車邀功,趕上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哼起小調。
顧清宴見聞廣博,第一次聽到時,不經意道:“你是閔州人士?”
“顧延之,你好厲害,這都能猜出來。”
葉彎彎一臉‘你怎麼什麼都知道’的崇拜神情,眼睛睜得圓圓的,纖長的睫毛顫動著,像兩排小扇子,瞧著就讓人心情愉悅。
書卷看得久了,倒不如人的鮮活氣兒有趣。
顧清宴隨手理了理衣衫,難得的懶散起來,接過話閒談道:“你哼的是採藥曲,在閔州一帶很有名,並不難猜。”
葉彎彎的確是閔州人士,還是藥商葉家獨女。本該跟著藥行掌事進京,只是商隊運押藥材,人員眾多,行動遲緩,葉彎彎在馬車裡屁股都快顛成八瓣了,還沒出閔州。乾脆牽了馬,直奔帝都。
葉家是閔州大戶,倒不是她爹有多能耐,而是她娘打得一手好算盤,積累起來的家業。
偏生葉彎彎好的不學,跟她爹有樣學樣,吃喝玩樂不問價,通通掛賬。所以她娘平日裡給的花銷,都存進小私庫,給了她出遠門敢脫離大部隊的底氣。
只是沒出半個月,葉彎彎就發現她娘在家都是哄著她的。什麼月銀十兩很多了,她揣著三百兩剛過柒州就窮得只剩幾張餅。
這才跨了兩州,帝都還有大半行程呢,馬兒都餓得跑了路。
葉彎彎接觸的人裡,錢有兩種來源。
一種是以她娘為代表的行商,另一種就是佔山為王的劫富濟貧。她思來想去,最終選上打劫這麼條路子。
顧清宴在葉彎彎東一句西一句裡,拼湊出了事情的真相。
初出遠門,又不懂人情世故,一個人揣著大筆銀子,可不正是好騙的外地客?
不過有人能從閔州一路被坑到渭州,都沒半點察覺,甚至走到靠打劫賺盤纏的份上,他還是第一次聽聞。
這個境界,已經是憨實到可怕了。
龍王廟再遇,顧清宴本是存著交好之心,想請葉彎彎護送一程。哪料到她率先語出驚人,賊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