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篤篤漸漸逼近,剛鬆下一口氣的兩人回眸望去。
那身影騎在駿馬之上,似乎是從光暈的盡頭飛馳而來。
身上的銀甲鋥澈,為他挺拔的身姿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大敵當前,你在發什麼呆!”如炬的目光彷彿帶火的羽箭,射向瞠目不言韓說的身上,不露聲色地輕瞥了一眼倒在地上、被貫穿了顳顬的匈奴管事的屍體,迅疾轉眼間,驟然望向隱在韓說身後的一雙朦朧淚眼。
如此倏忽一瞥之間,目光中的火焰凝結,彷彿相隔了浩瀚星海,卻在須臾之間回溯。
李鸞驚蟄在原地,只望著他穿過曙光的帷幕,終於露出了那熟悉的輪廓。
他身姿英挺,輪廓也更加卓絕,銀甲之間濺得刺目嫣紅的鮮血。
可李鸞卻總覺得,他面目如昨,彷彿還是記憶裡一塵不染的少年。
那段記憶比“長安”更加久遠。
他彷彿還是草原之上總攜著清晨第一道的清澈陽光款款而來的少年,總能融化了她的眼底,也讓她的心扉跟隨著他的篤篤的馬蹄聲悄然悸動了起來。
衛青以為自己是看錯了,可還是不免胸中一陣狂響,急忙從馬背上下來。
四周喊殺聲動天,可他卻充耳不聞,目光不容一絲猶疑地盯著那個如此熟悉的輪廓遲疑了許久,才大步向前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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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步的接近,記憶的面貌逐漸浮出了水面。
那些久遠的歲月如同河水一般從腦海中緩緩流過,她像是接天蓮葉中隱匿著的一抹嫣紅。
五年的時光,芙蕖出水,一切都駛向源頭。
韓說見狀趕忙起身上前一把攔住衛青,可衛青卻絲毫不理會他,徑直要向跪坐在地上的淚流滿面的少女而來。
“將軍,大事為重啊。”韓說摁住他的肩膀,焦急地喊道,試圖讓他重歸清醒。
衛青眼眶發紅,死死地盯著韓說身後的少女,眼神卻十分堅決,任執意向前,讓人不敢違逆。
可他剛要向前靠近,面前的女孩眼中的淚水已然決了堤,緩緩地低下頭去,避開了他如炬的目光。
衛青遲疑了。
“我會照顧好她。我帶她撤出戰區,我……”韓說不知怎麼了,自己竟說著也喉嚨一哽。
衛青怔了許久,緊蹙著眉頭轉眼望向韓說,卻又隨著他的目光低頭望了望自己。
那少女一襲清麗的月白鬍裙,而他一路砍殺而來,早已是滿身的鮮血淋漓。
嫣紅刺目的鮮血終於讓衛青的意識又驟然回到了生死之地的戰場,四周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他不懼怕殺戮,卻害怕重逢之時,她看到自己已是如此的模樣。
他驀然抬手,一把扶住韓說的肩膀,一字一句地囑咐道:“你帶她出去,離開這裡。”
韓說趕忙點頭,轉過身一把攙扶起跪坐在地上淚眼朦朧的李鸞,扶著她向營地之外走去。
李鸞始終低著頭一聲不吭,不敢與他投來的炙熱的目光對視。
韓說剛扶著李鸞錯過衛青的肩膀,還沒走出幾步,身後的人忽然悄然開口。
“阿說,你應該明白的吧……”他背對著他們沉吟一聲。
韓說心中一怔,不由停住了步伐。
“若我戰死沙場也罷……”身後的人頓了須臾,繼續輕聲道:“可若我還活著,就決不能再失去她。”
李鸞的眼淚又不自主地如雨落下。
身邊的韓說沉默了許久,輕聲應了一句:“將軍放心,末將明白。”
說罷,他扶著李鸞於屍橫遍野中緩緩隱去了。
聽著身後人的腳步聲逐漸離去,突如起來的失而復得還未讓衛青來得及喜悅,卻有莫名的傷感悄然上了心頭。
他低下頭去,握了握手中的刀刃,鮮血早已乾涸在了刀柄,還有緊握著刀柄染滿鮮血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