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鈞登時沉默, 沈雲琛又出賣了他, 或者說, 又在“提醒”他。在沈雲琛而言, 這是在提醒他的本心, 在他而言, 卻是……
他對自己嗤笑一聲, 一時不敢碰觸沈寧安的目光。
沈寧安的臉色也變了,愣在原地,他又準備求娶別的女人了?他還是想成親!
所以說, 他果然不喜歡自己……
沈雲琛看了看兩人,驅馬帶著顧時歡離開了圍場,給他們留一點空間, 也帶他家嬌嬌去散散心。
一路狂奔。
顧時歡一開始捂著眼睛, 承受著激烈的顛簸,好生害怕的樣子。過了一會兒, 卻叫這疾馳的感覺佔據了心魂, 終於不再去想方才的事兒, 見四下無人, 反倒放聲大叫起來。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的聲音穿行在呼嘯而過的風裡。
沈雲琛回以一笑:“到了便知道。”
一路出了城, 黑馬疾馳了大約有一炷香時間, 才終於被沈雲琛一勒韁繩,堪堪止住了躍動的蹄子。
顧時歡眼前被一片亮光晃過,待揉了揉眼睛, 看清楚了眼前景色, 便不由得驚叫了一聲——
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碧湖!
碧湖大約有好幾個圍場那麼大,遠遠的竟看不到邊際,正午的陽光撒在湖邊上,像撒了一層金鉑一樣耀眼。
四周都是鮮嫩的青草,唯獨東西兩邊俱有兩棵大樹。
沈雲琛將黑馬捆在東邊的大樹下,帶著顧時歡來到西邊樹底下休息。
初初的訝異和喜悅過後,顧時歡突然沉默了,她望著眼前的碧湖,心卻又飄回片刻前的圍場上。
她以手撐著下巴,驀地出聲:“阿琛,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壞的?”
沈雲琛眼裡閃過一絲驚詫:“怎麼說?”
“剛剛我跟顧時彩吵架了,我對她毫不留情地嘲諷,我故意刺激她……”有些覺得難以啟齒的話,對著眼前的這片湖,對著身側的沈雲琛,顧時歡突然覺得自己可以一一傾訴了,“我、我其實也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寬容大方……我和顧時彩從小就沒什麼感情,她跟在顧時初身後來找茬,我只將她當空氣……其實、其實也不是完全當空氣,我其實心裡也是討厭她們的。”
顧時歡捂住了臉:“所以剛剛跟她吵架的時候,我毫不嘴軟地嘲諷她,反而覺得挺爽快的。甚至、甚至在知道她受傷後,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過和歉疚,反而也有一丟丟覺得、覺得她是罪有應得……其實我這樣挺壞的,對不對?”
她終於鬆開了手,眼眶紅紅地看著他:“你是不是覺得被我騙了?”
沈雲琛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突然笑出聲:“沒有。我認識的,一直是這樣的你。我喜歡的,也是這樣的你。”
他摸了摸她柔軟的頭髮:“凡事有度,打破了這個度,便要受到懲罰。顧時彩接連挑釁,最終自食惡果,與人無尤,更不值得同情。不辨是非的‘善’實則是‘惡’,不是什麼人都值得無條件遷就。”
顧時歡怔怔地看著他,他的話似乎帶著某種奇妙的力量,輕易便撫平了她的心緒。
理智上,她對顧時彩生不出同情來,然而感情上她卻又覺得,顧時彩是自己的姐姐,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因她之前的刺激而做出傻事,她應該同情,甚至是歉疚……所以她莫名地覺得,覺得自己是個冷血無情的人。
但是沈雲琛卻對她說:不辨是非的善實則是惡。一句話醍醐灌頂,將鑽入牛角尖的她拖了上來。
她反覆咀嚼著這幾句話,卻仍舊不懂最後一句:“難道有些人可以無條件遷就嗎?”
“對,有些人是可以無條件遷就的。”沈雲琛緩緩靠了過來,“比如你,之於我。”
清風拂過,他的聲息隨著聲音一道鑽入她的耳朵裡。
顧時歡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一把攥緊了,攥得她呼吸都不順暢了,半晌才漲紅著臉,捂著眼睛,用近乎呢喃與撒嬌的語氣說:“你這樣縱著我,會把我慣壞的。”
“我就喜歡驕縱你,縱到天上也無妨。”
我還要給你至高無上的尊榮,予你萬世無雙的嬌寵。
我的嬌嬌。
回程的時候,顧時歡的小臉仍舊是一片酡紅,腦袋都暈乎乎的,被沈雲琛的那幾句話說得心花怒放,一路上嘴角都往上翹著。
發生了這檔子事,自然也不回圍場了,直接回府。
顧時歡道:“那安兒……”
“放心,張鈞會將她送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