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權初見生人心有不快,韋康實在肆意莽撞了,侍衛更是需要操訓一番,一個陌生人竟在深夜輕易入了府衙,這並不能令人開懷。
皺起眉盯著這閒庭信步般走近前來的年輕人,陳權發現這人有些面熟,下午似同那叫林言的狂悖士子一同入內的,卻是不知名姓,是何來路。
“咳,令平,這可是韋家兒郎”?陳權別過頭沉聲問起了韋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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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度之莫怪,此為我之過,稍後自會領罰,只是事情來得突然方致如此冒失,此人就是李相所言的鄭畋1,鄭臺文,知你求賢若渴苦等鄭郎君已是兩月了,方才見其在府外投書求見卻是被侍衛攔了下來,你也知道,侍衛多也不識字的~,我這才引其入府”。韋康一邊拱手請罪,一邊衝陳權偷偷使著眼色。
“見過陳大使,是小生莽撞了,勿怪韋郎君呢~”。鄭畋的聲音很是洪亮,倒不像文士做派,陳權終於生了興趣,這就是那宰相大才?看著倒是平常的很。不過既然是李德裕極力推薦,想來必有其因,正好可用方才思慮作一番考教。
“哈哈,原是鄭郎君啊,哎呀,真真是讓我盼的好苦,嘖嘖,聽言臺文未及加冠便已進士及第2,少年英才之名譽滿天下,丈人也是常言臺文有宰輔之才,堪比管樂,今時有幸得見果是氣度非凡~”。陳權臉變的很快,立下就堆滿了笑熱情的拉起鄭畋的手寒暄起來,稱呼時也是用了字以示親近,這讓韋康在一旁看的好笑,可心裡也是生了些危機感,他要做的是那凌煙閣之首,但隨著來投之人越發多了,他的地位卻是不大穩固的,或許該叫妹妹吹吹枕邊風呢。
“李相實是過譽了,更是難當大使之贊。本是要早些來尋,然家父在循州3忽是染恙,便耽擱了行程,卻是不想李相已是~,哎“。
鄭畋儘管覺得陳權有些過偽,但也多少有些得意,不管怎樣,眼前的這位諸侯對自己還是看重的。如今鄭氏父子的日子實在不好過,循州莽荒,瘴氣惡疾甚多,生活自是艱難了些。而鄭畋就更慘了,他十七歲便得中進士,雖不是進士科,但也是前途光明,畢竟其出自滎陽鄭氏,世家子爬的總是要容易些,可因李德裕的牽連,前途已是無望,他才二十四歲,正是一展抱負的大好年華,然而現在只能在嶺南陪伴老父虛度時日,或是哪一天便為惡疾取了性命,如此又怎能甘心?所以當李德裕從崖州迴轉路過循州勸其來武寧時他面上矜持著,心下卻早就千肯萬肯了。只不過這一路來仔細探問過陳權的一些訊息,倒又重生了遲疑,這位陳大使行事似有些肆意無度,更是剛愎自用,此等人可為良主嗎?又可會聽人言?許是該要仔細瞧看一番的。
“臺文來的正好,我方才叫人去請令平,正好有事商議,臺文大才,不妨共議之。嗨,莫做推辭了,便是這樣呢“。
”恩,前時丈人言說大唐局勢,直述河北無懼,我是有些難解,方才偶的些念頭,然亦是兩可之間,不知臺文可有教我“?陳權未給鄭畋推脫的機會,直截了當的盯著他問詢到。
鄭畋咬著嘴唇沉思起來,過了好一會才在陳權的期待中開口說到:”河北~,如是旁人說的我定會無視之,但是李相之言必有其因,如今思慮一番卻是察覺前時忽略之處。河北多胡兒,契丹和奚人這兩藩自太宗時便在歸順與反叛間左右不定,近兩百年了,朝廷於這兩藩戰事不絕,勝敗皆有之。細算來,倒還是敗得多些”。
“則天皇后時黃麞谷,東硤石谷,朝廷兩次大敗,幾乎全軍覆沒,玄宗皇帝初御極,又在冷陘慘敗,那一戰得活僅數人。後安祿山挑釁兩藩欲以邊功邀寵於帝,致兩公主4被害,之後領兵六萬征討也於土護真水大敗,安祿山亦險些死於箭下,僅二十人得逃。安史賊亂後肅宗上元二年營州陷於奚,平盧軍不得不南遷,由此便造就了淄青鎮。而防禦兩藩之職則由幽州所領。此後兩藩又是附於回鶻,常襲擾邊州,武宗時張仲武接掌幽州後倒是大破回鶻及兩藩,威加北狄,然今年張仲武已是亡故了,其子張直方甚是不堪,幽州~,恐將生變”。
“一旦幽州有變,北地胡兒會將如何呢?哎,如此算來,河北確也是不足為懼。當下大唐比不得盛年,早年三兩次敗仗無損根基,可現今~。河北三藩雖是自立不聽王命,但其也是防堵北狄南下的屏障。然又是因其自立,朝廷向來恨之入骨。近百年的分離也致民俗民風大有不同。過往河北之人想入唐土必要經海路。河東,河南更是閉境鎖關,說是一朝實則兩國。武宗時威壓眾藩,兼是多有拉攏恩遇,倒有所改觀,可現今~,朝廷是極厭河北的”。
“哎,如是天下有變,河北三藩看似強矣,然他們要先在胡人的馬蹄下保全方能逐鹿中原,確是不易呢”。鄭畋說完後臉色有些黯淡了下來,甚至對於曾經不喜的三藩叛逆都多了些複雜的情緒,一旦三藩敗亡,會否變成晉時胡兒半壁之勢?不管大唐內亂如何,畢竟還是漢家兒郎主宰江山,如要是胡人~~~,哎!
果然是這樣,陳權心下也是一嘆,奚族他並不清楚,可宋朝的契丹,燕雲十六州,還有因此想起來的兒皇帝石敬瑭,再後的女真,等等等等似乎都是從北地崛起的,這也是河北的命門,他們確是強悍,但同樣夾在北方胡兒和朝廷中間兩不待見。諸胡想南下,朝廷想復過往之基,兩方刀兵皆指向三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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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三鎮境內胡人本就多,成德和魏博兩家之主也是胡人,雖是絞盡腦汁的為自己尋了漢人祖先,又是與皇室及世家結親以脫胡身,但是隱憂尚存,一旦三鎮勢崩,陳權彷彿都能看到諸胡的大旗飄揚起來了。
“哎,河北之事我尚無暇理會,前時丈人言說朝廷必棄魏博而復取武寧,不知臺文可否替我解憂“?片刻後陳權壓下心中憂慮出言打破了沉默,後事便待以後解決,眼下的麻煩才是首要。
“呵呵,我來時知大使僭越稱王了,今日大使與那妄人的言談我亦在堂中親聞,敢問大使,您可還欲稱王?這王又是何王”?鄭畋並未作答,而是笑笑的問了這個很是難言的問題。
陳權站起身來四下踱步,他一時也不知如何回覆,最重要他並不清楚自己願意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是貪生之人,向來都是,一個虛無縹緲的位置值得用命來搏嗎?
一方節鎮和一個王對於朝廷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威脅,一個或還可放任一時,而另一個,那真是不死不休了。
但自己可還有別的選擇?除非自縛於帝前,恐怕這一世都難得安生,既如此~。
陳權忽然想到了後世永樂皇帝的一個故事,於是停下了腳步,直視著鄭畋和一旁同是期待的韋康,指了指自己頭上的孝帽,輕笑著說到:“許再戴頂白帽子”。
“哈哈,好,好,李相說我宰相之才,我甚是惶恐,可不妨也爭上一爭,既如此,那請大使複稱王”。鄭畋起身深深的拜了下去,但頭卻依舊揚著,樣子有些怪異,他在等,等陳權的答覆,他想知道眼前之人可能聽人言,又可會真的下定決心去做一番大事。
“便依你”。陳權猶豫了不知多久,這三字幾乎抽乾了他全身的氣力,說完後便站立不穩搖晃著坐了下去。他並不清楚是為了效仿古人招攬賢良方才應允,還是自己的野心已是按捺不住了。前時所言的緩稱王之策如今又將變改,至此,大概是再沒後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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