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1。
被譽為海內名士的張祜2死了,便如他的詩一般,他死在了揚州丹陽隱所。
崔鄲知道自己的時日也是近了。大概亦會死在這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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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淮南節度使府來了位稀客,監軍吳德來了,這是他私囚崔鄲之後第一次過府。
吳德抿了抿鼻子,或許是平日不開門窗,這滿屋的腐朽之氣令人作嘔。
骨瘦如柴的崔鄲頭髮散著,衣著也是粗疏,就這麼靠在床榻上盯著吳德,滿眼的譏諷。
“崔大使身體可還安順”?吳德自顧尋了個矮凳坐下,也不在意崔家人的冷漠無禮,帶著些討好的問到。
“咳,咳,不成了,倒是勞煩吳公公掛牽,咳,咳,不知吳公公今日怎會得了空來探我?淮南重鎮,事繁難省,吳公公可莫要誤了國事呢“。崔鄲咳了幾聲,言語中的虛弱怎也掩飾不住。
“誤不了的,況且今日咱家便為國事而來,方才朝廷遣使傳旨令淮南起兵隨天平,魏博,昭義共討徐州叛逆,這等大事自然是要報於大使的,咱家這個監軍可不敢越俎代庖”。
吳德有些忐忑的看著這位被他囚禁了的節度使。
早前囚了崔鄲他並不怎麼怕,畢竟崔鄲可是李德裕的同黨,能活到今日就算是得了聖恩了。吳德雖是跋扈了些,但淮南大體還是安定,天子或是不滿可也不至於為此殺人,更何況吳氏也是宦官世家,雖是比之楊欽義的楊家大有不如,可吳德之父也是拜過上柱國的內官,背景自是有的。最重要的是收益之大讓吳德不得不忽略了風險。淮南富庶,吳德刮斂錢財已經從最初的興奮變的麻木了,這是夠吳氏消耗幾世的巨資。
但方才傳來的旨意卻是讓吳德發了慌,要打仗了,他沒能力統帥淮南的三萬五千軍士,一旦出了疏漏這是必死的。還有就是既定了天平軍的鄭光為主,那麼淮南軍必要附隨,吳德可不願去見那貪婪之名滿天下的鄭國舅,自己刮財之事並不是秘密。萬一鄭光討要該是如何?所以這擔子確是要這崔鄲扛起來才是。當然前提是崔鄲願意去扛。
“唉,我這病是不成了的。此前也是上書天子容我掛冠歸老故里,可這奏書天子是否收到我便不知了,或許吳公公知曉吧?更何況我只一腐儒,如何知得兵事?故而吳公公領兵馬自去便是了”。說完這話崔鄲閉上眼睛似不堪勞頓側身向內躺了下去。
“崔晉封,這是天子之命,你莫不是抗命不成”?吳德猛地站了起來厲聲喝問到,方才崔鄲的話把他氣得半死,腐儒?一個任過兵部侍郎,三鎮節度使的人竟說自己不通軍事,何其之荒謬,這如何讓吳德不惱。
“鄭乂敬3死了,鄭子佐4死了,魏鉶5死了,便是那敢毅善戰,氣凌三軍的石雄6也死了,我又如何不能死?吳公公來替天子取了我之頭顱便是,如若不然,恕我沉痾難愈,就不送了”。崔鄲躺著似喃喃自語,聲音卻是讓吳德聽的清清楚楚。
“呵呵,好,好,崔大使果是了得,咱家便瞧你能得了什麼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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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元賞很是小心的打賞了傳旨的內官,又喚人領其去歇息便拿著這旨意一遍遍的看了起來。
薛元賞武宗時是任工部尚書,鹽鐵轉運使,也是朝中重臣,可當今天子繼位後因其與李德裕親厚便貶了忠州刺史,其弟京兆少尹薛元龜更是早於李德裕前就貶去崖州,如今尚不知生死。
今年初薛元賞不知如何就被天子記了起來,召回頂替了李執方節鎮昭義軍,雖是終於結束了流貶可薛元賞卻還是不安,畢竟他的弟弟還沒訊息呢,也不知這是不是天子留下的一個警告。所以現今薛元賞猶如驚弓之鳥,恨不得將聖旨上的字一個個揉碎了品讀,生怕再出了疏漏。
這就麼一看就至入了夜,旨上似乎沒什麼暗藏之意,便是要昭義起兵隨鄭光共討徐州,這本不是難為之事,可麻煩卻不在昭義,而在魏博。
昭義鎮按憲宗朝名相李絳所言:“據山東要害,魏博、恆、幽諸鎮蟠結,朝廷恃此以制之。邢、滋、洺入其腹內,誠國之寶地,安危所繫也”。
武宗時昭義之亂平復,河北三鎮,特別是緊鄰的魏博便失去了防範的屏障,這已是為何當初何弘敬敷衍行事和如今警惕的根源。
所以薛元賞很是懷疑魏博會出兵嗎?如果魏博不動自己該要如何?領軍出鎮會否讓何弘敬尋機奪了昭義?
朝廷的旨意只是百來個字,可一旦這具體施為出了差錯,那麼怕是要賠上千萬條人命的,而毫無疑問自己,甚至整個薛氏的頭顱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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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果是讓我出兵了呢,嘖嘖,好算計啊”!何弘敬漫不經心的擺弄著聖旨,看了兩遍便丟在了一旁。
“阿爺,那,那我等不動”?何全皞瞟了幾眼聖旨,皺著眉低聲問到。
“自是要動上一番的,明日隨我去內黃,我要祭奠故人。對了,你叫二郎領軍逼壓兗海為國鋤奸,那高麗奴倒是得了便宜,就看他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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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近來定要盯緊了昭義,莫要讓朝廷行那暗度陳倉之舉。陳權的使者也遣回去吧,我要親書與他,恩,叫五郎送使者同去徐州”。何弘敬攥了攥拳狠狠的敲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