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看著洋裝淡定的沈美鈺,真真是恨鐵不成鋼。她與沈清共有兩子兩女,許是根正描紅,也可能是教導有方,反正四個孩子不論是樣貌還是性情,沒有一個差的。
嫡長女沈美鈺,相貌上等,性子溫柔賢淑,一舉一動不見嫵媚,但卻是絕對的賢妻良母,最主要的是心裡有盞燈,從來不糊塗,便是嫁給七品芝麻官,也並沒有覺得蔡磊官微,待蔡磊那是百般妥帖,她從不曾攀附沈府,像那種回府就要爹爹想辦法為夫君謀實權的事,她是從來沒做過。家長裡短長舌婦,從來不是形容沈美鈺的;
長子沈銘隨了嫡親舅舅陳穆罄,性子沉悶,為人不拘言笑,但心中自有溝壑,持家護家不含糊。人嘛,總是上行下效的,沈清一生嚴於律己,作為沈清的兒子,沈銘對女色也沒多大的興趣,妾室是一個也沒有。他雖走的是與沈清相反的路子,但治家嚴禁,等他們去了,將來頂起沈府也不成問題;
次子沈平的性子與沈銘相反,他與沈清一樣,處事圓滑。這品質放在沈清身上,當然是歷練出來的,老狐狸習性。可放在年紀輕輕的沈平身上,就有些吊兒郎當沒個正行。不過,他雖想的多,說的多,滿肚子的心思,實則心裡的譜沒亂過;
麼女沈琉璃,性子摸不準,經常是千變萬化的,從她身上,誰的影子都能看到一點,有時候乖巧可愛,有沈美鈺小時候的樣子,有時候肅穆莊重,就跟沈銘附身一樣,有時候狡黠乖張,完全跟得上沈平的節奏。
曾經,所有孩子裡面,琉璃是最讓陳氏費心的那一個,沈美鈺是最讓陳氏放心的那個。
就算她與沈清從來不說,他們也知道琉璃自出生,與常人就有些不同,那一雙眼睛,不是嬰兒的乾淨,而是透徹,事事洞明的透徹,雖然怪異,卻不可怕,反倒很吸引人。她與沈清明明知道嬌生慣養不好,可琉璃是老來女,自己又討巧,心怎麼也狠不下來,不知不覺間就多寵了些。說白了,琉璃相貌出眾還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聰明伶俐,小小年紀與哪個主子都有話說,與她在一處誰都不會覺得沉悶。可是,俗話說,慧極必傷,她與沈清一度非常擔憂琉璃究竟能活到幾歲,就算平穩長大了,這般聰慧成精,將來必定十成十地眼界高。萬一沒有合心意的,難不成孤獨終老?就算勉強成了姻緣,只怕也免不了貌合神離。
但沈美鈺與琉璃全然不同,她活地好像很中規中矩,腦子裡沒有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絕對不會像琉璃一樣,小小年紀,把你堵得沒話說的情況,實際上,沈美鈺從出生問題就很少,一板一眼的,你說什麼,我就聽什麼。
小時候,陳氏帶她出府,有的夫人便輕佻地問沈美鈺這小才女可讀過女四書。陳氏小時候是跟著忠義侯的,《女誡》《內訓》之類的書,看過就忘,更不會要求沈美鈺去背誦。可沈美鈺見別家小姐在一處,都喜歡談些這個,小孩子喜歡攀比,沈清是狀元出身,更身兼太子太傅,沈美鈺怎麼甘心給他丟臉,便憋足了勁一遍遍地看,真真是倒背如流!
孩子小,對所學的東西,有不自覺的模仿能力。等陳氏發現自家長女行事越來越端莊規矩的時候,沈美鈺的性子已經定下了,標準的大家閨秀,喜歡繡花賞景,行事不急不緩,說話溫聲細語,性子更是溫柔,好像就沒發過火。
陳氏一度覺得很失望,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雖然沈美鈺沒有完全按照她的期望長大,但若是尋到好人家,還是會過得很好。她本來就沒指望閨女攀附貴,這下子更是下了了決心要讓沈美鈺低嫁,她這種性子可不對官宦子弟的胃口。是以,陳氏牟足了勁要給她找個知冷知熱的,只要別整天妖妖豔豔地往府裡領,夫妻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也是一輩子。
但是,若沈美鈺果真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主也就罷了,偏她即便女四書倒背如流,學的也不夠透徹,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她行為舉止照搬無誤,心裡卻不這麼想。
陳氏是外剛內柔,處事強勢利索,內心卻是柔情似水。可沈美鈺正好相反,外柔內剛,面上溫吞沒脾氣,什麼苦的鹹的酸的辣的都堆在自己的肚子裡,自己消化。
她兩歲的時候,沈清就成了太子太傅,巴結的沈府的人多了去了,她時不時地聽到陳氏與沈清商討這些前朝後宅的事,她能聽出他們言語裡的不屑,又時常被女先生教導戒驕戒躁,如此潛移默化之下,她對人情冷暖雖然通透,但面上卻不表現出來,即便再討厭的人,她也能笑著跟人家寒暄。
沈美鈺與蔡磊越過越不好的原因,卻是她越來越瞧不上蔡磊了,只是她這人心裡存事,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面上做的一點不差,恭恭敬敬侍夫。
其實,這事怪不得沈美鈺,是蔡磊自己作。
每年朝廷都有考核,三年一累計,由皇上根據考核結果,決定你是升遷,是平調,抑或貶謫。而每年的七八月份,蔡磊就催促沈美鈺寫信給沈閣老報平安,一開始沈美鈺想不到其他的,也寫信去報平安,直到成婚之後的第四年,陳氏隱晦地提醒她,蔡磊升的已經夠快了,讓她不要著急,小心槍打出頭鳥,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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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美鈺原本就是內裡要強,報喜不報憂的主,對陳氏的話很是不解,她與蔡磊都年輕,又剛剛添了丁,兩人過得好好的,著什麼急?
她心裡存了疑惑,卻不直接問,趁著在府裡,待著沈平,與沈平討論了一番朝廷的制度。沈平與沈美鈺一向沒什麼話說,見沈美鈺問,便以為是擔心蔡磊的官途,難得有他能幫上忙,自然是知無不言,並且好好分析了一下,三年升一級,是最正常的狀態,像蔡磊這般,三年升了兩級,絕對是皇上看在沈清的面子上,照顧蔡磊了。
一席話,聽得沈美鈺是五味雜陳。七八月份,正是考核表遞進內閣的時候,蔡磊要了她的平安信,定是跟考核表一起送回京,他這是唯恐負責的官員不知道他蔡磊是沈閣老的乘龍快婿。如此,不論他政績怎麼樣,誰敢給個良中差,還不是盡挑好的說!
沈美鈺氣悶,原本覺得自家夫君有才幹,短短三年的時間,靠自己的努力,結結實實一步一步爬到了五品官,哪成想,竟是蔡磊私下裡算計與她。
她心裡存了隔閡,再之後,每當蔡磊隱晦地提醒沈美鈺該寫信回府的時候,沈美鈺總是笑得特別溫柔,然後跟他說,六月份有商隊去京城,已經寫過了,再讓她寫,她直接寫給什麼事都不懂的沈琉璃。寫給沈琉璃的信,是屬於內眷的,連閨名都不能讓人知曉,哪裡能隨考核表入京城!
一年是這樣,兩年是這樣,三年還是這樣,到了第四年官員升遷的時候,蔡磊平調,平了前三年跳的級,然後他就發現不對了。兩人雖然沒有挑開,卻慢慢到了貌合神離的地步。
只是兩人都是演戲的高手,沈美鈺面上是什麼不一樣的表現都沒有,府裡府外打理的很有條理,陪著兒子說說話,陪著丈夫吃吃飯,偶爾也以五品內眷的身份四處走訪。蔡磊小小年紀就開始偽裝,壓抑自己的性子學沈清,又豈會因為這點事破功,每年是該跟著沈美鈺回府就跟著沈美鈺回府,全無遺漏。不計是沈府的陪嫁奴才,好事沈家人,什麼也沒看出來,畢竟兩個人一直都是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相處方式,年年回京,也沒人發現不妥。
此番,若非沈美鈺帶著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叔子先蔡磊一步回京,只怕仍舊不會有人想到,沈美鈺那裡出了問題。其實,陳氏與沈清懷疑的並不是蔡磊與沈美鈺兩人的感情問題,而是蔡磊的為人與品行。
二十二歲的成年人,有手有腳,需要嫂嫂陪同上京趕考?即便沈清不是此屆的主考官,在這個節骨眼上,蔡磊讓沈美鈺帶著弟弟投奔沈府的心思,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當然,沈清也沒有忽略最重要的一點,按照戶籍,蔡林比蔡磊小了八歲,也就是說,他兩歲被蔡母賣的時候,蔡磊已經十歲了,十歲的男子,在農家怎麼可能做不得母親的主!蔡林究竟是被蔡母買了,還是蔡林為了入學,做主將弟弟賣了?這麼一想,便連蔡母的死都有了疑點。
沈清從得知蔡林的存在就心緒不寧,他火速派人去了蔡磊的老家,只是畢竟路程長,一來一回,怎麼也得幾個月,眼下是真的沒有任何訊息。而如果他的猜測屬實,那蔡磊這人的品行是絕對有問題的。
這些天,他常常想,自己當初為何輕信了蔡磊,除卻他命運與他相似之外,最主要的還是他老師的那封推薦信,言辭懇切,仿若託孤。而他沈清重情義,懷疑誰都不會懷疑曾經資助他,將他培養成才的老師。
只是,將沈美鈺下嫁蔡磊,還是莽撞了些。
卻說沈美鈺見陳氏怒極,倒是真的鎮定了下來。她也不是故意隱瞞陳氏,只是她都有些介意的事,想必陳氏更加介意,所以才一直隱瞞不告。但她也沒太當回事,所以才會在心神放鬆之下,脫口而出。
沈美鈺上前挪了挪,伸手輕輕拍打陳氏的後背,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外室又沒領到我眼前現,當然就當做不知道。母親,這些又不是什麼大事,快彆氣了。”
陳氏聽得目瞪口呆,她甩開沈美鈺的手,不敢置信地問:“就這樣?你甘心這樣?若是他將人領到你跟前了呢?你還準備多個姐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