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婦沈陳氏,參見太后,太后吉祥。”
陳氏的聲音較之平常大了不是一分兩分,琉璃猝不及防之下,險被嚇了一跳。
這些年,各官夫人已經少有機會覲見太后了。太后年事已高,對宮廷瑣事、各色宮宴越來越沒興趣,加之耳朵背了,更是不願意與貴婦說話,不過,她對陳氏倒是有些印象,因為每次接見命婦,她都會與陳氏交談兩句,這曾讓太后本家的貴婦對陳氏視若眼中釘。
聽聞,宮裡曾傳出流言,說太后對陳氏的評價是十二字——將門虎女、粗中帶細、宜剛宜柔。這十二字的確是從慈寧宮傳出來的不假,只是旁人不知道的是,這是陳氏熬出來的。
太后中年時可瞧不上陳氏,尤其在知道陳氏倒追沈清後,更是覺得陳氏行事沒臉沒皮,不夠柔情似水,缺了女人味,倒是耳背之後,慢慢品出幾分陳氏的好。她發現所有命婦裡,唯有陳氏說話她能聽清,可明明早年,陳氏在她面前也是規規矩矩的人。太后人精一樣的人物,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人家那是不著痕跡地照顧她這個老人的自尊心呢,從此便覺得陳氏是真真是凝聚了剛柔二字的精髓與己身,對她越發的待見。
卻說琉璃雖被陳氏嚇了一跳,可看這老太后的一頭銀髮,倒是猜出了陳氏的幾分用意,她並沒有遵從旨意直接湊到太后那裡,反倒是退到陳氏身後半步的位置,中氣十足道:“臣女沈氏琉璃,參見太后,太后吉祥。”
這請安的話是十分的稀鬆平常,難得的是每個字都咬的很清晰,不卑不亢。
太后迷迷濛濛的雙眼裡閃過一絲疑惑,不是說沈家二丫頭雖然是個福星,但身體不好,需要宮中源源不斷的富貴氣溫養嗎?聽這聲音,怎麼不像呢,莫非皇兒對自己還有隱瞞!
只這會可不是給皇上拆臺的時候,她擺了擺手說:“免了免了,來人啊,賜座。”
直到陳氏坐了,太后才重複道:“璃丫頭,哀家眼花了,你近前一些,讓哀家好好看看你。”
琉璃緊走兩步,站到了老太后眼前,微微抬起頭,任憑太后打量。
太后笑眯眯地拉著琉璃,忍不住連連點頭:“嗯,額頭寬廣飽滿,下巴圓潤,是個有福氣的。這眉毛細長彎彎,鼻樑中正高挺,雙眸清澈有神,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倒是便宜了駱小六!”
陳氏和琉璃面上不顯,心裡卻俱是苦笑不已。這入宮做童養媳,將來許婚六皇子的事是每個人心裡的猜測,可誰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明面上哪有人敢提,誰承想,太后娘娘倒是不避諱。
陳氏閨中雖然不拘小節,但在臨近耄耋之年的太后面前不敢造次,聽太后誇獎琉璃,急忙替琉璃回道:“太后娘娘謬讚了,小女年齡尚幼,五官都沒有張開……”
卻不想太后仗著耳背,假裝沒有聽到陳氏這句話,她滿是褶皺的手,輕輕撫摸了一下琉璃的眼睛上,誇獎說:“這雙眼睛,活靈活現宛若海外的琉璃珠子,真真是和哀家的心意。馮嬤嬤,你去,把皇上年前孝敬哀家的那對琉璃珠子拿來,哀家看那珠子與璃丫頭正配。”
“是。”
馮嬤嬤得了吩咐,果真去了裡間尋太后所說的琉璃珠子去了,不一會的功夫,她手捧一個明黃色的錦盒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太后親手接過盒子,當著眾人的面開啟,兩顆鴿子蛋大小的琉璃珠子,正安靜地躺在裡面,珠子的本色是尊貴的淡紫色,讓人驚奇的是,內裡彷彿有活物在四散流轉,端的是流光溢彩,讓見者著迷。
說起琉璃石,琉璃在現代見過不少,各式各樣、各種顏色、真的假的都見過,可現代的琉璃石多半是人工合成的水晶,美則美矣,卻失了靈性。太后手裡這兩枚其實也是死物,奇就奇在能給人一種這是活物的錯覺。
琉璃不想要,正琢磨著想個什麼藉口推辭了這貴重的物什,就見太后撫摸著盒子裡的琉璃石,對琉璃解釋道:“這是去年海外卓哇國進獻的貢品,比之咱們宮裡自產的琉璃石多了幾分光彩,皇上也算有心,拿來孝敬給哀家做首飾,只哀家這都大半截身子埋進土了,與哀家做首飾,沒得糟蹋了稀罕物。這琉璃石的顏色富貴大氣,與你做見面禮倒是剛剛好。”
琉璃聽罷,更是不想收了,這還不是國產的,是進口的,物以稀為貴,而且太后明顯對這物什也喜歡的很,君子不奪人所愛,這點子道理琉璃還是懂的:“太后,這太貴重了,無功不受祿,臣女著實當不起。”
太后半張著沒剩幾顆牙的嘴巴,輕聲笑了起來:“俗話說,長者賜不敢辭,哀家既然捨得給你,你就收著,反正都是自家人,倒個手而已。”
琉璃仗著年紀小,裝作什麼也聽不懂,她偷眼看了看陳氏,見陳氏衝著她輕輕點了點頭,忙跪在地上謝了恩,然後親手將那燙手的山芋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