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只見李公公不停地出示腰牌,馬車七轉八轉穿過六道門,才終於停了下來。
“沈閣老,沈夫人,宇清門到了,再往裡只能徒步了。”李公公跳下馬車,衝著馬車躬身說道。
可是馬車裡一點動靜也沒有。
沈清看了看靠在陳氏身上昏昏欲睡的琉璃有些無語。照理說,琉璃不該如此失態,可今晨起早了,精神不濟,琉璃畢竟是個孩子,這一路上搖搖晃晃的,讓人不犯困都難。沈清平日裡捨不得呵斥,這眼看著就要‘骨肉分離’,就更不忍苛責了。
他先行跳下了馬車,向李公公解釋道:“麼女年幼,從未出過府門,更不曾行這麼遠的路,還請李公公稍待片刻。”
李公公哪敢說不等,雖說他沒什麼過錯,選的是最好的駕車手,一路上馬車行的又快又穩,可架不住沈二小姐底子差,她身子骨弱在京城也不是什麼秘密,若是在馬車上引發了‘舊疾’,只怕他難辭其咎。
李公公想到這,頓時緊張地問:“可要請太醫?”
倒是沈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心道這璃兒不過是睡著了,這會剛被陳氏叫醒,有些起床氣罷了,請什麼太醫?什麼時候太醫也能治療起床氣了?
他正要解釋,就見一個身穿寶藍色外衫的少年,騎著一匹棕色的高頭大馬由遠及近出現在他的視線裡,少年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六人抬的架攆,扶攆之人皆是一路小跑,最頂端的赤黃色流蘇左右搖擺。
沈清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眯,開祖定下的規矩:龍攆十六抬,鳳攆八抬,皇子架攆六人抬,妃嬪架攆四人抬。如此一算,就算看不清這藍衣少年的面貌,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臣沈清,參見六皇子。”沈清倒是不含糊,君家人,即便年紀小也比他尊貴,在確認了六皇子的身份後,不等六皇子下馬,便要行兩拜之禮。
怎知這膝蓋還沒有彎下去,就被急忙跨馬而下的六皇子扶了雙手:“沈閣老不必多禮。”
而另一邊,說完‘六皇子吉祥!’就跪倒在地上的李公公,卻直接被六皇子視而不見。
這一刻,李公公心裡簡直想罵娘,這簡直不能忍,不同人不同命也就罷了,可是萬惡的六皇子能不能分點注意力給他,跪個差不多就行了,這大理石被炎夏的太陽曬的太暖和了,這膝蓋一碰觸,就要燙起個燎泡。
可是很明顯,六皇子沒有聽到李公公的腹語。他的一雙眼睛時不時地望向宇清門前的馬車,好幾次張開口卻沒有說話,如此別捏的六皇子,讓自覺熟悉他的李公公有些想笑。
李公公偷瞄到這些,心中對六皇子的評價又多了一重——急性子!
這人都被接到皇宮了,早一時晚一時有什麼區別,這大熱的天,有冰的慈寧宮、玉坤宮他不待,騎個破馬到宇清門瞎溜達,還有,騎馬就騎馬,皇宮裡有誰不知道他的身份,還像模像樣地整個空著的架攆跟著,看把抬攆的人熱的!
咦,不對呀,這架攆不會是給沈家二小姐坐的吧?李公公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他倒是沒想到,六皇子小小年紀,就學會憐香惜玉啦。
只聽六皇子問道:“閣老,琉璃在裡面嗎?”
李公公暗自腹誹:沈家二小姐不在裡面難不成還在外面?這面都沒有見,直接稱呼人家閨名,當沈閣老是擺設?
不過,按照六皇子以往的脾性,若想知道什麼事,不都是自己下手的嘛?此刻,正常的套路不應該是——六皇子野蠻地扯開簾子看人,順眼就用架攆接人,不順眼就空著架攆走人。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六皇子,聽上去有點緊張又是怎麼回事?
李公公跪在地上,心裡的問號蹭蹭地冒,偶一抬頭看了看六皇子別彆扭捏的臉色,又忍不住噗嗤笑了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心裡不禁慶幸六皇子忘了他沒有叫他起身,不然若是讓六皇子認定他‘嘲笑’這霸王,哪還有好果子吃。
熟不知,這會他就算笑掉大牙六皇子也沒心思理會他。六皇子背在身後的雙手,微微顫抖,近鄉情怯,不是誰都有機會感受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