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六皇子的忐忑、沈琉璃的認命中,匆匆過了兩日,這兩天,京城裡的討論熱火朝天,皇宮裡的大大小小的貴人也很為難。
按理說,琉璃入宮就是皇家和沈府的事,牽扯上其外家忠義侯府已經算是頂天了,可是,京城勢力盤根錯節,誰又摘的清。
遠的先不說,先說琉璃的嫡親大嫂舒氏。舒氏出身禮部尚書府,舒府在宮裡雖然沒人,可舒氏的外家,卻出了個二皇子側妃。舒氏聽聞自家丈夫求到了忠義侯府,想了半個時辰,還是覺得這事份屬內宅,便帶了禮品去了二皇子府,與她的表姐側妃聊天去了。她表姐李側妃倒是有自知之明,並不直接進宮,而是求了二皇子妃說項。二皇子妃已經快四十了,但生性活潑,這種事就沒有不摻和的,第二天就到太后跟前刷存在感去了。
再說忠義侯府,出嫁的小姑子求到門上,劉氏作為一向疼愛琉璃的舅母怎麼能置之不理?劉氏出身高門,其父劉賢雖居內閣之末的文華殿,但比之其餘五位閣老,多了二等信宜伯的爵位。劉府有六朵金花,劉氏是最小的一朵,與她關係最好的劉二姐在宮裡做貴妃,膝下有一個遠嫁的公主,在宮裡也算有頭有臉。事發後第二天,她就往宮裡給劉貴妃遞了話,求見劉貴妃。劉貴妃雖然不認識琉璃,但對劉氏所求之事也不含糊,求了皇后求太后,這兩天,在宮裡好一個蹦躂。
還有太子妃,她得了太子的囑託,雖然覺得太傅沈清有些大驚小怪,沈府有些不知好歹,可到底是太子吩咐下來的事,就算最終辦不成,姿態總要擺出來搏個好感,所以也是不住腳地往皇后和太后跟前湊。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瞎著急的,比如說太后的孃家盛家,皇后的孃家計家,都想著自己府裡能出個準六皇妃,既能在民安帝面前長點體面,又能與未來的皇帝拉近關係。自從知道了這訊息後,也是著急上火,沈家不稀罕,她們可是求都求不來。所以也都派出代表,往宮裡遞帖子。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可是,琉璃入宮這事,從頭到尾都是皇上親手操作的,而且他鑽了個不小的空子。若是給年僅八歲的女娃子指婚十歲的六皇子,那些個老學究就可以藉此諫言反對了;可皇上假借了太后的名義將人弄到宮裡去,雖說皇家無私事,可是一個年至耄耋的人,想挑個伶俐有福氣的女娃娃陪伴,前朝總不能說什麼吧?不僅不能反駁,還得硬著頭皮說皇上仁孝。
所以說,這些個婦人求到皇后頭上沒用,畢竟皇后可做不了皇上和太后的主。
但是還有個太后是可以說話的。太后這個物種絕對是算計中的戰鬥機,不然也不能活著爬上那個位置,可是是人就架不住歲月的吞噬,人一老就容易糊塗,哪怕你是尊貴的太后也是避免不了的。
當初皇上要借她的懿旨一張,印章一用,她笑嘻嘻地二話沒說就給了,連用途都沒問,只當皇上要升哪個貴人的名分,或者又看上了哪家的小姐。直到昨天相關的夫人貴人一窩蜂的求到慈寧宮,在她們反覆的提醒之下,她才轉了轉自己險些要生鏽的腦袋,然後才意識到,這丫頭是給寶貝孫子準備的,緊接著就意識到,事情大條了!
她倒不是覺得自家少了六皇妃會怎樣,也不是覺得琉璃配不上她孫子,她那顧慮跟李公公如出一轍——千金小姐碰上自家無法無天的霸王,能堅持一個回合否?若是命丟在宮裡,沈清是文官之首,忠義侯是武官之巔,自己可怎麼護住寶貝孫子!
所以,轉過天,也就是懿旨傳下去的第二天,太后緊急‘召見’了萬歲爺。他們娘倆屏退了宮女太監,促膝長談了一番,至於談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不過,結果倒是顯而易見的——這次不僅是萬歲爺吃了秤砣鐵了心,太后也拒絕接見任何人,連孃家盛家的人也不見了,顯見是被說服了。
這眼瞅著明天就是琉璃入宮的日子了,別說是挖牆腳了,眾人是一點土都沒拔拉下來,萬歲爺從頭到尾沒有一丁點改變心意的想法,皇后管不了,太后也不管了,這下子,婦人們不蹦躂了,不僅僅是沈府認了,全京城都認了。
坊間也不知怎的得了準信,各大茶肆、客棧、飯館都議論開了。
“聽說沒,沈府的丫頭片子要入宮了。”豐泰樓裡,一個猥瑣的四十上下的男子,正執著酒杯與他同伴竊竊私語,這話題直引得一層大堂的人都看過來。
他的同伴是個年輕的書生,穿了件已經洗的發白的長衫,稍顯木訥,見旁人滿是興致的目光,不可控制地臉一紅,斥道:“聖人言,靜坐常思自己過,閒談莫論他人非!李兄,吃菜、吃菜。”
被稱為李兄的人好像不甘心就這樣被書生教訓了,他將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大聲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內閣那位沽名釣譽,這潑天的富貴做著樣子往外推,結果呢?還不是明天就進宮!怎的,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事,他做的咱們還說不得了?大傢伙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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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邊都是些半文半武的粗人,他們受到李姓男子的挑唆,盡都跟風地議論。
木訥書生急的臉都紅了,他再顧不得膽小,猛的站起身,俯視李姓男子:“李兄慎言!沈閣老身居內閣之首,絕非沽名釣譽之徒!”
“嘿嘿,內閣之首?若不是有那樣一個岳家,他能富貴的起來?我說他靠完老婆靠閨女,可有錯?為兄我看你對他這般推崇,奉勸你一句,莫要被矇蔽了,什麼寒門子弟的榜樣,也不怕牛逼吹破了天!”
木訥書生滿臉的赤紅,義正言辭道:“李兄此言差矣!咱們宇信王朝,文武分而治之。說句公道話,沈夫人的身份不僅不能給沈閣老助益,還……”
李姓男子也自知他這番言論很是偏頗,根本站不住腳,索性不等書生說完話就神神秘秘地又轉了話題道:“聽說那丫頭是個老來女,生來就是個病秧子,已經過了七八個年頭了,連府門都出不得,走兩步路就氣喘吁吁。你所推崇的那位倒是心狠,那個地方的富貴,可不是病怏怏的人能壓得住的,那丫頭若是活不過及笄,可不就竹籃打水一場空嘍!不過那丫頭死了也沒什麼,反正那位老當益壯,再生十個八個的也就是了!”
李姓男子自覺大義凌然,說出了一番旁人敢想不敢說的話,得意洋洋之下,聲音是一句比一句大!
木訥書生氣的渾身發抖,議論沈清也就罷了,如何還牽扯上姑娘家!他一邊怒斥李姓男子‘粗俗不堪,難忍與之同伍,’揚言‘至此後,老死不相往來’,一邊疾步走出了豐泰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