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傍晚,皇宮深處,一個毗鄰玉坤宮的安靜小院很突然地傳出幾句淡淡的交談聲。
“你的意思是,沈琉璃她接旨了?”是一個少年的聲音,還處在變聲期,並不怎麼悅耳,不過聲音裡難以壓抑的震驚與喜悅倒是能聽出來幾分。
另一個聲音低沉而黯啞,卻是無喜無悲:“主子,奴才只是說李公公空手而回。”
“很好,你先退下吧。”許是暗衛的聲音太冷靜,少年的聲音也穩重了幾分。
暗衛退下後,努力保持神色冷淡的駱子逸一下子從床上蹦了下來,他赤腳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轉身取下掛在床頭的佩劍,走到院子裡舞動起來。
他舞劍彷彿是發洩過多的精力,雖然幅度越來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卻毫無章法。不一會的功夫,他身上月白色的中衣就沾溼了汗水,腦門上纏繞的白色布條也重新滲出了血跡,而他毫無察覺,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在夕陽的光照裡折射出幾分溫情。
良久,體力耗盡,他將佩劍當成柺杖,半跪在地上,喃喃道:“琉璃……上天終究待我不薄。”
這一聲琉璃,這一句話,包含了數不盡的滄桑感,然後,在誰都看不到的角落,兩行清淚順著駱子逸沒有一點瑕疵的笑臉落在地上。他將手放在胸口上,那裡他的心在強有力地跳動著,告訴他——他真的重新活了過來。
前世,他坐上那個位置後,曾經無數次祈禱上天給他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卻從來不敢奢望,他的祈禱能成為現實;前世,他在宇信王朝呼風喚雨數十載,到老也沒有人猜得出,他深藏的遺憾究竟為哪般。
沈琉璃,那是刻在他心上的名字;琉璃美人畫,那是他珍藏了一輩子的記憶——一代梟雄,愛江山更愛美人。
“皇上駕到……”李公公公鴨般的聲音,預示著宇信王朝最尊貴的人的到來。
狼狽地跪在院子裡的駱子逸聽到這聲音,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皇上?皇上不就是他嗎?他在這裡,又有誰駕到?直到民安帝走到駱子逸的眼前,他才試探地喊道:“父皇?”
“怎麼又搞成這個樣子!”民安帝的聲音裡帶了幾分斥責,但更多的是心疼。
六皇子是民安帝五十才得的嫡出兒子,他出生的時候,太子駱子辰十九歲,崢嶸已露,才華已現,已經成長為宇信王朝合格的繼承人。所以皇上對六皇子的要求不高,既不逼他讀書,也不逼他習武,只把他當成老天爺的恩賜,將他吉祥物養著寵著,有求必應,彷彿只要六皇子過的好,宇信王朝就能和樂康泰一樣。
所以,如果說皇上對太子那是嚴父,對六皇子絕對趕的上慈母的級別了。
可是,駱子逸八歲那年,險些被不知好歹的宮女勾著通人事,皇后查明此事後大怒,不顧六皇子的意願,杖斃了牽連此事的所有宮女太監,而時年八歲的六皇子目睹了整個過程。從那時起,原本可愛聰明的六皇子性子突然變得有些暴虐,對鮮血多了幾分執念,閒來無事總喜歡折騰宮女太監,這兩年,被他折騰死的宮女太監不知幾何。
皇上雖覺不妥,卻也認為奴才的命也不值什麼,便一直狠不心來斥責,日子就這麼得過且過。
前些日子,六皇子一時不慎,從假山上摔下來,昏迷不醒。
太醫院的太醫看了個遍,卻都是毫無頭緒,只開出保險的參湯方子吊著六皇子的命,私底下卻是後事都安排好了,而莫離軒的宮女太監也都被看管了起來。若是六皇子醒不過來,這些人是要陪葬的;如果六皇子福大命大活了過來,太醫是可以活命了,宮女太監的就留給六皇子出氣,反正如此護主不利的行為在主子的眼裡就是難逃一死。
可誰也想不到,昏迷了近三天的六皇子竟然喊著‘琉璃’二字醒來了,醒來後,人還是那個人,就是變得有些奇怪。他沒有斥責服侍的人,而是遣散了伺候的宮女太監,他所居住的莫離軒一下子變的空蕩蕩的,幸虧他還留下了暗衛,不然連倒杯水都要自己動手。
“兒臣給父皇請安。”六皇子終於確認站在他面前的是民安帝,而他還只是十歲的六皇子,便就著半跪的姿勢給民安帝請安,臉上似喜還悲的表情全收了起來。
“罷了,快起來吧,咱們父子哪用得著這些虛禮。”說完後看著六皇子復又染血的頭巾,不動聲色地在心裡嘆了口氣,道:“李福,再宣太醫。”
“嗻。”李公公連忙應聲。
“父皇,兒臣無礙。”六皇子站起身,扶著民安帝往裡屋走去,看都沒有看李公公,彷彿那只是無關緊要的人物。
李公公眼睜睜地看著皇上和六皇子先後進了屋,也不能隨同服侍。皇上吩咐他請太醫,可莫離軒一個宮女太監都沒有,只能自己跑一趟。
要說這六皇子也是怪,出事之前,嫌人少,莫離軒的宮女太監的人數比當初太子的份例還要多出四個,不僅如此,還三不五時地去內務府要人填補死人的缺;可這出了事,又把人都遣散了,連個隨身服侍的都沒留。可見六皇子性子極端,難伺候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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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主子的心思是不能猜的,左右皇上都沒有說什麼。他倒是有些為沈二小姐擔心,六皇子那麼難伺候的人,豈是沈二小姐那般嬌弱的人駕馭的了的,但願不要鬧出人命才好,不然就算是皇上也難給沈陳兩府交代。
路上李公公想到了琉璃,屋內,皇上也正與六皇子說起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