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晚飯的時候,霍間重又被旨意叫進了宮中,府中便只剩沉竹和霍任芙對著一桌豐盛的菜餚盡力而為。
“嫂嫂這些時日怎總吩咐廚房做這樣豐盛的飯菜?”霍任芙說著,將一片糖藕夾到了沉竹碗中,“嫂嫂嗜甜,我可記對了?”
“記對了。”沉竹不自覺得被霍任芙的歡快所感染,語氣也變得輕快了不少,“你明日就要啟程,飯菜自是要備得豐盛些,還有夫君,這些日子在宮中和家裡兩頭奔波,定也是疲勞的。”
霍任芙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放下食箸,關切地說道:“宮中之事,我也有所耳聞,嫂嫂放心,我定是向著你的。”
“不過那布素公主大抵也是無可奈何才會嫁來此處,媒婆說親尚會提前鋪墊,沒有人會願意嫁給一個連半點訊息都不知道的陌生人罷。”
霍任芙越說越有些傷懷。
“莫要說嫂嫂,兄長這一連幾日常常被叫進宮中,我心中也有些不安。”霍任芙說著放下了手中食箸,支起腦袋歪在一旁,“不知怎得,我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芙兒多心了。”沉竹邊說邊為霍任芙盛了一碗湯擺到她的面前,“夫君大抵只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婚事常來往宮中,芙兒莫要因此憂心,府中有我照料。”
霍任芙聽過沉竹的話後方展顏,重新拿起食箸。
“我對嫂嫂自是千百個放心,興許是將要離京才讓我生出這般愁緒。”
見霍任芙鬆了口,沉竹緊繃著的神經才放鬆下來。
她鮮少見到霍任芙這樣憂心忡忡的模樣,差點讓她以為事情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出現了紕漏。
“嫂嫂可知道兆雲公主是否回到兆國了?”
“兆雲?”沉竹聽到這個名字後,想了一陣才回道,“是那個公主,眼下應當還在途中罷,國中沒有訊息,你兄長也不曾同我說過此事。為何突然提起此人?”
“我想等我從滁州回來後尋個機會去見見這位公主,我對她很是好奇。”
“葉準的事,我以為早已過去了。”沉竹停頓了半晌方說道。
“過不去的。”霍任芙仍笑著說道,“自我幼時便與葉準結識,從滁州輾轉到燕京,十餘載的陪伴怎能說過去便過去,大抵是我多情罷,家中幾月前新添的花草若是貿然消失我也是捨不得的。”
“那便任由它橫亙在心間?”沉竹向霍任芙溫帶道。
沉竹選擇忘卻,忘卻在賦淩司不見天日的經歷,忘卻戰後不見父母蹤跡的哭啼,哪怕午夜夢回,這些事情還是會惹得她痛心疾首,淚流不止,但至少白日裡,她的心是冷靜的。
久而久之有些事情她當真忘卻了,有記憶從她的心頭剝離隨後腐爛消逝。
“橫亙在心間有什麼不好?”霍任芙笑著向沉竹反問道,“所歷皆所得,不論是痛還是樂,是苦還是甜,我都成了如今的我,裹挾著一切走下去,不知何時,那些痛也能給予我前行的勇氣。”
桌中的燭火閃爍著,霍任芙看著這燭火同沉竹繼續說道:“不說這個,嫂嫂若是得了兆雲的訊息記得要告知我。”
沉竹看著霍任芙笑起時在臉頰兩旁的酒窩,同樣笑著說道:“好,我若是得了訊息定會告知你。”
她又許下了一個不會實現的諾言。
夜裡,沉竹再一次穿著單薄的寢衣坐在窗前,風總能讓她更加清醒。
從前的事不論是苦是樂她已有許多記不得,聽了霍任芙的話,她懷疑著自己是否已經忘記了太多,又生出了新的恐懼:恐懼會將眼下的一切糾葛與苦痛也忘卻。
她害怕著忘記這裡的每一張人臉,就如同她已不記得她父母的模樣。
這段燕京的日子若是已既定要走向痛苦的結局,她可還要繼續選擇忘記?
如此想著,她聽到了窗外傳來的腳步聲,有人回來了。
正屋的門被開啟,是霍間重。
“天氣涼,總開著窗容易得風寒。”他邊說邊向沉竹走近,將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到了沉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