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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牆洞裡的光
第一章牆洞裡的光
梅雨季的磚牆滲著潮氣,我把耳朵貼在美術教室與琴房之間的牆縫上,碳筆尖在速寫本上洇開團灰霧。隔壁傳來斷斷續續的《卡農》,季厭總在第三節轉調處卡住,像片固執不肯飄落的櫻花。
“皖溪,又在聽牆根?”周小雨用肘部這牆月底就拆,你暗戀物件要跟隔壁校區合併啦。”
鉛筆“啪”地斷在紙上。我望著速寫本裡未完成的側臉——他今天穿了件洗舊的灰襯衫,後頸的碎發翹成小卷,像我家樓下那叢被雨水打濕的狗尾草。上週值日生忘記鎖琴房,我偷跑進去時,看見他的琴譜夾著張櫻花標本,葉脈間壓著半行鉛筆字:“c大調該用怎樣的力度,才能彈出她低頭的模樣。”
“發什麼呆,模特都擺好姿勢了。”素描老師敲了敲講桌,我慌忙翻開靜物畫冊,卻在石膏像的陰影裡看見季厭的輪廓——他總說我的畫“光影太暗”,卻不知道每道陰影裡都藏著他轉過琴凳時的弧度。
下課鈴響時,琴房傳來重物倒地聲。我抓起速寫本沖出去,正看見季厭蹲在地上撿譜架,白襯衫後背洇著片水漬。他抬頭時,我瞥見他手腕上的紅痕——今早跑操時,我不小心用鉛筆尖劃破的。
“幫我遞下譜子。”他聲音有些悶,像被雨水泡過的琴鍵。我彎腰時,速寫本裡的櫻花書簽滑落在他腳邊,那是去年他替我撿風箏時,我從他校服上扯下的櫻花紐扣壓成的。
“這是……”他指尖觸到書簽的瞬間,琴房外傳來高跟鞋聲。穿鵝黃色連衣裙的女生走進來,臂彎裡抱著件黑色風衣:“季厭,你媽媽說下雨了……”她忽然盯著我手裡的速寫本,“呀,這不是隔壁班的才女嗎?聽說你畫的石膏像能賣錢?”
季厭猛地站起來,譜架撞得鋼琴發出悶響。我看見他耳尖紅得像琴鍵上的櫻桃木,櫻花書簽被他踩在鞋底,邊緣卷出毛邊:“她是我鄰居,順路幫忙。”
女生的目光掃過我袖口的鈷藍,忽然笑了:“鄰居啊?那正好,下週鋼琴社聚餐,叫上你朋友一起唄,聽說美術生都很有創意呢。”她掏出手機時,我看見鎖屏是季厭和她的合照,他穿著我送的白色衛衣,笑得像初春的太陽。
“不了,她要準備月考。”季厭抓起風衣往門口走,擦肩時帶起的風掀亂我劉海,“走了。”
我站在琴房門口,聽著兩人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牆縫裡漏出的風帶著潮濕的音符,櫻花書簽上的紐扣印被踩得模糊,像他每次看見我時,眼裡迅速熄滅的光。
深夜的美術教室亮著孤燈。我盯著牆上的炭筆畫發呆——那是上週趁季厭練琴時,透過牆洞偷偷畫的。他側頭調琴絃的樣子被我放大了三倍,睫毛在眼瞼投下的陰影,和我今天在石膏像上捕捉到的角度分毫不差。
“咔嗒”。
門鎖轉動的聲音驚得我撞翻畫架。季厭抱著琴譜站在門口,領口沾著片櫻花花瓣,像誰不小心落下的吻。我們隔著滿地畫紙對視,他的目光落在牆上的炭筆畫上,瞳孔突然縮緊。
“原來牆洞是你……”他喉結滾動,琴譜“啪”地掉在地上,《拜厄鋼琴基礎教程》裡滑出張紙——是我昨天塞在他琴凳下的便簽,上面只畫了朵未完成的櫻花。
暴雨就在這時砸向玻璃窗。我想解釋牆上的畫,想告訴他每道筆觸都跟著他的琴聲起伏,想問問他校服上的櫻花紐扣到底是不是故意留給我的。可所有聲音都堵在喉嚨裡,像他每次在巷口遇見我時,突然轉開的話題。
“要拆了。”他忽然伸手觸碰牆上的炭筆痕,指尖蹭上灰色粉末,“下週就搬去主校區,琴房……以後不用再偷偷練了。”
雷聲蓋過我劇烈的心跳。他轉身時,我看見他後頸的紅痕已經結痂,像道永遠不會癒合的傷口。畫室的鐘指向十點十七分,這是我們今晚獨處的第127秒,比昨天多了43秒。
“季厭。”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浸在墨水裡的紙,“其實我……”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媽媽催我回家的訊息。季厭彎腰撿起琴譜,櫻花花瓣落在我畫架下的廢紙上,恰好遮住炭筆畫裡他上揚的嘴角。他走到門口又頓住,背對著我說:“你的畫……比石膏像生動。”
雨聲漸急,我望著他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突然想起七歲那年,他替我擋住高年級男生的拳頭後,也是這樣一瘸一拐地走在巷口,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株倔強的小樹苗。
牆上的炭筆畫在潮氣中漸漸模糊,我摸出速寫本,在最新那頁畫下暴雨中的琴房。他的側臉被閃電照亮,指尖懸在琴鍵上方,像要接住窗外飄落的櫻花。而我始終沒畫出的,是他轉身時,眼底閃過的那抹微光。
第二天清晨,我在牆洞裡發現支嶄新的碳筆。筆杆上纏著櫻花圖案的膠帶,末端繫著枚銀色書簽,形狀像極了鋼琴上的休止符。隔壁琴房空蕩蕩的,只有窗臺落著片新鮮的櫻花,葉脈間隱約可見半行字:“謝謝你的光。”
拆遷工人的錘聲在晨霧中響起時,我終於讀懂他未說完的話。原來有些告白,早在我們隔著牆分享同一束光時,就已經寫進了彼此的筆觸裡。只是命運的牆拆得太快,快到我們都來不及學會,如何在陽光下,說出那句藏了整個春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