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遠抬手把吳海往邊上拉了些:“你別嚇到她。”
“……”吳海挺激動地,過來握了握安姒的手:“當時你是我師傅退休前做的最後一次大手術,所以我記得你,一直記得很清楚。但是可能你沒注意到我。”
畢竟那時候他只是跟在邊上的助理,說不上兩句話,人家病人記不住是正常的。而且小姑娘當時年齡小,腿受那麼重的傷,能那麼堅強已經很不容易了,哪還有精力顧著記人?
安姒這麼多年長大了,從一個妙齡少女長成了成熟女人,不是調出病例來,吳海是怎麼都不會把這兩個人對應起來的。
一番寒暄之後,吳海終於老老實實看起x片了。
然而他看完以後就開始沉默,半晌開始嘖嘴,一邊嘖嘴一邊看向安姒,欲言又止的樣子。
厲遠被他弄得心涼下去一半,像是被人從萬丈深淵上推了下來,心也提到了嗓眼。
難道老天就這麼不給安姒一線希望嗎?
真治不好了?
安姒卻很淡然:“吳醫生你有什麼話直接說就行了,我都能接受。”
她開口這麼一說話,倒把吳海拉進了當年的回憶。
原本接的病患是個18歲的小女孩,大家都擔心她的配合從程度的時候,卻一次又一次被這個瘦弱的小丫頭震驚到。
她意志力無比堅強,勇敢地面對一次又一次的治療,複查,拍片。
最後的手術的效果也比預期好很多,成功打上了鋼板,沒有截肢,保住了右腿,是當年的一項醫學奇跡。
後續康複過程冗長,她又住了半年的醫院,出院的時候是坐在輪椅上的。
後來醫囑的複查也只來了一次,再後來就沒見過她。
當時醫院裡面的醫生還議論了很久,都挺關心她後續的康複狀況,可是病者沒來,醫者也沒辦法。
“人家小姑娘這麼年輕,家裡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去醫治,也許送去國外做複建了。”
最後大家都這麼多,時間再久了以後,便漸漸沒有人再提。醫院這個地方,每時每刻都有更緊急更嚴重的病者需要救助,安姒的事例也就理所當然變成了封鎖在塵埃中的一段故事。
吳海直直地看向安姒:“你的腿骨是好的,那你為什麼要柱手杖?”
“認真複健的話,你可以完全不需要手杖,獨立行走的啊!”
吳海的一句話像一道驚雷,炸開了安姒心牆下所有的平靜。
直到坐回厲遠的車裡,車身平穩在柏油馬路上行駛,從駛出醫院大門,到漸漸彙入主流,安姒仍然捧著那張x光片,雙唇輕顫。
厲遠安靜地開著車,什麼都沒說,從吳海宣佈最後結果的一刻,他心裡的一刻石頭重重墜了地。
只要不是骨頭問題,她就有無限的希望。
只有她有希望,他就什麼都怕。
厲遠唯一擔心的是上天不肯給安姒一絲一毫的機會,可現在他覺得整顆心都被希望填滿了。一想到有一天安姒真的可以不需要手杖,完完好好地像普通人一樣走路,他握著方向盤的雙手指尖因為用力泛著白,心裡不斷地向老天爺道謝。
不信神不信佛的厲遠頭一次想到廟裡去磕個頭,還個願。
可他剋制住如洶潮一樣的情緒,靜靜地陪在安姒身邊,等她自己平靜。
這個訊息對安姒的沖擊一定不小。
厲遠把車開得很慢,他頭一次把車開得像個剛拿到駕照的實習生,像在路上爬。
可他的心跳得比火箭還快。
安姒雙目緊緊地看著手裡的x光片,黑眸裡閃過一次不易覺察的痛。
她不知道怎麼消化現在的情緒,唇緊緊抿著,高興不起來,激動不起來,更多的是茫然。
就是六年前不知道怎麼接受輪椅和手杖一樣,安姒突然發現六年後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