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眸色沉了沉:“自靈州戰敗後,我愈發覺得此事不對勁,便潛入宮中調查真相。結果卻發現阿姊並沒有死,而是以‘純妃’這個身份被先皇強行留在他身邊。我把沈家戰死的真相告訴阿姊後,便謀劃給先皇下毒。”
說及此處,玄清面色蒼白。
那包毒藥是她親手交給阿姊的,原本她們說好謀殺先皇,為沈家報仇,卻不想最後死的人卻是她的阿姊。
玄清滿眼怨恨:“血海深仇未報,阿姊不可能自殺,害死她的人肯定是先皇!”
沈時硯看著畫像上那兩張熟悉的面孔,心彷彿被千萬根冰刺捅穿,記憶中僅存的溫暖,都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是恨先皇,但曾經的父子情深也做不了假。當年高太後告訴他身世還有沈家戰死的真相,他除了恨,更多是的崩潰。他難以接受他的皇兄是假的,他們之間所謂的兄弟情誼也都只是陰謀算計。
他是棋子,他的母妃也是棋子。在先皇心中,什麼都比不上他的皇權野心。
“沈家軍西征九戰九勝,為何偏偏在靈州城節節敗北?西夏若真有那麼大的能耐,又怎麼會痛失九座城池?那是因為軍營中有高家的人!他們與西夏皇室勾結,才導致靈州戰役慘敗。”
玄清一把撕爛畫像:“而這一切,先皇都清楚。他要的就是坐山觀虎鬥,從而盡收漁翁之利!等沈家軍被敵軍逼至絕境,先皇再利用秦理這個障眼法,徹底讓沈家人在戰場上有去無回!而他卻從中摘個幹淨。”
“長贏,先皇害我們沈家,囚禁你母親——還有你自己,先皇對你的感情到底是徹頭徹尾的利用,還是父愛如山,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長贏,我不明白你到底還再猶豫什麼?我們才是一家人!”
“一家人?”沈時硯扯著唇角,心中冷曬,“沈家從來都容不下我的存在,這一點,你不應該很清楚嗎?姨母。”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又慢又重,似是有無限嘲諷。
沈家秉忠守節,忠的是太宗,守的是大宋百姓。當初沈老將軍得知了他母妃腹中胎兒的生父是誰後,既覺得愧對太宗厚愛,又覺得他的出生於沈家來說是個隱形的禍端,所以他還尚在襁褓之中時,沈老將軍便幾次派人殺他,最後都被他母妃和先皇及時攔了下來。
而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旁的宮妃所為。
玄清嘆道:“那是沒有辦法,你的身世若是讓旁人知曉了,於沈家、於你的母親,都是一場災難。”
“那就先拋下沉家不談,只為了你的母親,”玄清頓了頓,語氣也慢慢柔和下來,“還有阿九。”
沈時硯目光陡然陰冷:“你用她威脅我?”
“這如何算得上威脅?”玄清不緊不慢道,“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
玄清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繼續道:“即使你不與我站在一起,可阿九始終是我的孩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來日我若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覺得她能逃得過責罰?楚家又能從中安然脫身,不受牽連?”
玄清斬釘截鐵道:“不能。”
“趙熙之所以如此信任你,一是形勢所迫,二是先皇臨終囑託。那條拴在你脖子上的鐵鏈,他們父子相傳,而你從頭到尾都只是個外人罷了。他日你幫趙熙扳倒了高家,守住了這趙氏的江山,之後呢?兔死狗烹,你以為你的下場又會比高家好到哪裡去?”
“還有,如果趙熙知道了你同他一樣是先皇的孩子呢?你覺得他能容得下你?”玄清目光格外平靜,“現在高家之所以沒把你的身世告訴趙熙,無非是顧忌先帝留給你的那一封遺詔。”
當年先帝臨終之際,留了兩封遺詔。一個是宣佈趙熙登基,另一個則八百裡加急送到了惠州。除了沈時硯,無人知曉那封遺詔中寫了什麼。
“而高太後怎能不知枕邊人的心計?她容忍你至今,只是因為她擔心那封遺詔中有高家通敵叛國的證據。可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更何況她還不是兔子。”
玄清冷笑一聲:“你若真把高家連根拔起,你覺得她會不會把這一切都捅出去?!到時候只怕是魚死網破。”
一語落下,周遭靜可聞針。
過了好半響,沈時硯才抬了抬眼皮,睨了玄清一眼,聲音冷酷:“我可以答應你,但我有一個條件。”
聞此,玄清緊繃的肩膀鬆了下來。
這就是有得談的意思。
她笑了笑,又是一副好說話的模樣:“你說。”
沈時硯黑眸冷淡:“你決對不能與阿九相認,也不能再用沈清這個名字活著。這輩子,你只能是玉清宮的玄清道長。”
玄清不由愣了愣,她張了張嘴:“可你和阿九成親時——”
“與你無關,”沈時硯半點也不耐煩聽,“她不需要你,以前是,現在是,之後也是。”
玄清卻摸著自己的肚子,神情竟有些許慈愛:“但阿九她畢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骨肉。”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沈時硯壓抑許久的怒火,他眸底戾氣橫生:“沈清,你捫心自問,自你生下她後,你可有一天把她當成你自己的親骨肉!除了利用,還是利用!”
“我們在江陵府相遇,之後汴京重逢,這一切不都是你的手筆,你不就是想讓我把她留在身邊?!我也如你所願了,”沈時硯怒極反笑,語氣殘忍,“然後呢?她來西京之前,你是怎麼與我保證的?!你說你會護著她,結果卻讓秦行知逼她殺人,這就是你所謂的‘保護’?”
玄清絲毫沒有被人拆穿自己虛情假意的羞愧,反而平靜道:“我是為了你們的未來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