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沒理會,繼續瞧著吳獄卒,一連串的問題接踵而至:“你今夜為何要去城外找陳縣尉?用罷晚飯後,你與陳縣尉是在何處分開的?可知道他之後又去了哪兒?”
吳知州臉色驟然一變。
顧九眉梢微挑,有些吃驚。
在這之前,她從未提過死的人是陳縣尉,而如今吳知州這副模樣,顯然是並不知情。
她隱隱明白了過來,無聲地笑了笑,眼神譏諷。
這個人只是瘋,卻是個沒腦子的。
而鍘刀現在已經架在了脖子上,吳獄卒縱然再不願,也必須答話。
“朋友之間吃個飯不是很正常嗎?”吳獄卒道,“我們從別院出來後,沒走幾步,他便回去了。”
他語氣淬著陰冷的毒:“難道就憑我與他吃了頓飯,他的死就一定與我有關?!”
顧九不回答,淡聲道:“我來替你們父子兩人理一理你們口中的經過。”
“你們今日午時離開畿縣,因大雨和走錯路,所以耽誤了時辰,沒能回到河南府,然後半路又發現玉佩丟了,折返回邸店來尋,彼時天剛黑不久。”
“你爹回了邸店,你卻去找陳縣尉吃飯,待亥時初離開,亥時二刻重新回到邸店,此後便沒再出去過。”
顧九看著他們,唇瓣動了動:“是與不是?”
吳獄卒略一遲疑,點頭:“是。”
顧九卻笑:“那我還有另外一個版本的經過,左右今夜各位註定難眠,便隨便聽一聽吧。”
顧九也不管他們樂不樂意,直接道:“你們午時出了縣城,或許的確是因為大雨和走錯路,耽擱了時辰,又或是已經到了河南府,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中途吳獄卒離開了。”
“然後他又回到了畿縣,”顧九看向吳知州,“而你雖是知道此事,但卻不知他去了哪兒。”
顧九繼續道:“陳縣尉在外面養了美人,這件事不是什麼秘密,吳獄卒你應該也是知道他近些時候多去別院留宿,故而去了那兒。待你們酒足飯飽後,陳縣尉便送你離開,你卻趁此機會將他——迷暈?”
吳獄卒緊繃著臉,消瘦的面頰深深凹陷,像一隻裹了層薄皮的骷髏。
“反正總歸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段,你這小身板還不夠陳縣尉一拳揍的。”
顧九和善地笑了笑,無視吳獄卒愈來愈陰沉的臉色,接著道:“你怕他醒來掙紮,所以便將其捆在樹上,用事先準備好的金屬工具,一點一點敲碎他全身的骨頭。”
“你應該是很享受那個過程吧?”顧九微微俯下身,與他對視,“尤其是當陳縣尉恢複了意識,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和掙紮給你帶了莫大的歡愉,特別滿足了你那變態的施虐欲。”
“後來陳縣尉掙脫掉了束縛,想要跑,但是因為骨頭碎裂,他幾乎與一個廢人無異。你輕而易舉地抓住他,然後猛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狠狠地用力,看著他拼命掙紮,卻連胳膊都抬不起來,只能任你宰割。”
或許是想起了當時令人亢奮的畫面,吳獄卒嘴角開始忍不住抽搐起來。
“夠了!”吳知州忽然怒道,“顧公事,你莫要再編造一些子虛烏有的事情!我兒回來後便一直都在房中,殺人和拋屍都與他毫無關系,你若是再這般造謠,我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懇求官家治你的罪!”
“別急啊,”顧九彎了彎眸,眼底卻沒多少感情,“我的故事還沒講完呢。”
“你殺死陳縣尉之後,便等夜深人靜時將屍體拋至街上,然後快速逃至這裡,翻窗而入。你本想先躲在這裡湊合一夜,待次日一早,便即刻偷偷地回河南府。這樣一來,哪怕是有人發現了屍體,也不會來此處尋你。因為在旁人眼中,你們父子兩人已經今日午時便已經離開了畿縣,但你沒想到你爹竟然也回來了。”
“你爹深知你的秉性,意識到你可能回來要幹些什麼事情,怕你再被我揪住小辮子,所以才急匆匆地也趕了回來,並藉口在邸店丟了玉佩,故而再次訂下那兩間房,好為你的行蹤打掩護。”
“你爹肯定會問你幹了什麼,可能你說了,也可能沒有說,但你肯定沒提過陳縣尉的名字,”顧九望了眼吳獄卒的房間,“那牆面和牆角的泥汙應該是你爹清理的吧,都說虎父無犬子,你爹好歹是個知州,怎得生了你這般的蠢貨呢。”
“至於為何對陳縣尉起了殺心……是那日偷聽到我關於那四起命案的推測吧?”顧九聲音淡淡,卻是篤定道,“你知道陳縣尉做過惡事,所以便想殺了他,這般,剛好應證了我的推測,也剛好把這條人命甩到兇手頭上。”
吳獄卒不說話。
顧九直起身,睥睨著他:“所以我才說你蠢,偷聽別人講話至少要聽全吧,只聽了個大概就敢據此殺人,你當朝廷派來西京查案的都是些廢物嗎!”
吳獄卒垂下頭,渾身顫抖,喉嚨裡溢位一陣古怪的笑聲,像是一群耗子從逼仄幽暗的洞xue中蜂擁而出時,所發出的吱吱怪叫。
顧九蹙起眉。
“好精彩的故事,可惜啊,缺少證據呢,”吳獄卒咧了咧嘴,“只編個故事就敢據此隨意給人扣上罪名,你們是廢物嗎?”
“不見棺材不落淚,”顧九冷下臉,“帶回衙門。”
“誰敢!”
吳知州擋住他們:“顧公事,我已經說了,我兒一直都在房中,至於你說的牆面,就算是有人刻意清理了,無憑無據的,又怎能一口咬定是我們做賊心虛!”
顧九抬了抬眼皮,語氣淡漠:“吳知州,我和高少卿今日之所以能碰巧在街上遇到陳縣尉的屍體,是因為我們二人去了趟鞏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