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清沉聲道:“適才有人來報,那屠戶的母親自縊……認罪了。”
……
夏夜,草叢間蟲鳴聲不斷,書房的窗欞虛掩,微風吹過,木窗輕輕晃動,一抹幽瑩趁機從黑暗中溜進房內,披了層薄薄月色,漫無邊際地飄浮在暖橙的燭光中。
最後,輕飄飄地落於一片冷白之上。
沈時硯執筆的手陡然停住,豆大的墨汁浸染了白紙,毀去他寫了近一個多時辰的東西。
他眼尾微動,鴉睫悄然垂下,遮住那雙浸透薄涼的黑眸,靜靜地看著右手指節處的小流螢。
沈時硯仍是保持著流螢落在指節時的姿勢,隨著時間流逝,那紙上的墨點越來越大,遠遠看著,像一隻醜陋的黑蟲。
“王爺。”
有人進到書房,手中拎著鷹籠。匆忙的腳步和沉穩的聲音驚擾了流螢。它扇動著薄翼,慢悠悠地飛走了。
沈時硯放好筆杆,解開綁在鷹爪上的細竹筒。
裡面共有三張書紙,上面的黑字密密麻麻,將顧九今日在西京的所言所行所遇,事無巨細,全部記錄了下來。
瀏覽至某處時,沈時硯眉心皺起:“她受傷了?”
下屬不敢吭聲。
沈時硯心底湧上來一陣煩躁,太陽xue隱隱作痛,慢慢地,似乎有千萬只螻蟻在頭顱中攀爬啃噬,痛得他呼吸滯澀。
下屬臉色刷地一變:“王爺?!”
沈時硯意識開始渙散,冷汗粘濕了他額角處散落的幾綹烏黑發絲,視線中一切愈發朦朧失真,劇烈的疼痛折磨得他恨不能鑿開腦袋。
“碰——”
身體重重倒地。
下屬嚇得魂飛魄散,一邊扶起沈時硯,一邊沖外面喊道:“來人!”
沈時硯反手緊拽住下屬的手腕,薄唇蒼白:“備……馬。”
可這種時候下屬哪敢領命離開,很快,又一人從外面進來,手裡端著藥碗。
沈時硯眼皮無力地抬了抬,看著那黑褐色的湯藥,眸中盡是深不見底的厭惡。
多少年了……他像個廢物一般,離不開這東西。
以前受先皇牽制,現在是那個人。
沈時硯似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扯了扯唇,在痛不欲生的折磨中,他竟生了些許報複的快意。
先皇千算萬算,卻沒算到他所命人研製出的毒藥,會成為別人報複他的工具,他所養出來的怪物最後卻被仇人利用來對付他。
喝盡藥,疼痛一點點消散,理智也慢慢回籠。
他不能走。
他現在還不能離開汴京。
沈時硯按著太陽xue,閉了閉眼,啞聲道:“那批東西運到哪了?”
下屬道:“皇城司據點拔掉時,東西才開始從惠州運出,算算日子,應是快到衡州了。”
沈時硯倦容淡淡:“傳訊息過去,一定要在七月初二之前運到登州。”
下屬躬身告退。
“等下。”
沈時硯又突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