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熙攘,楚安靜靜地看著那些維護秩序的官差,各個身材魁梧,面容冷峻,握刀姿勢嚴整規範,就像是......軍營裡訓練有素的將士。
月明星稀,西獄刑房內,一男子被鐵鏈牢牢束縛在刑架上,無力地垂著下巴,額頭冷汗密佈,身上皮開肉綻的鞭痕令人觸目驚心。
沈時硯坐在男子面前,神情淡然,見他昏死過去,手輕抬,一旁的獄卒立馬將一桶鹽水潑到男子身上,頓時,慘叫聲不絕於耳,悽厲顫抖。
“本王再問最後一次,白雲觀裡藏的那些骨瓷被運往了何處?”沈時硯微眯了眼,語氣冷冽,“又是誰在暗中摻和唐家一事?”
男子胸膛劇烈起伏,聞言,吃力地仰起頭。
昏暗的燭光映亮了男子藏在淩亂頭發間的五官,正是白雲觀的玄誠道長。
“貧道......貧道還是那句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玄誠咧了咧嘴角,一雙倒三角眼陰森可怖,“寧王若是看貧道不順眼,大可,殺之。”
沈時硯與玄誠對視幾秒,片刻,起身:“好。”
沈時硯看向一旁的獄卒,平靜道:“將他頭顱砍下後裝於木盒中,今夜送至玉清宮。”
沈時硯冷笑:“你既如此虔誠,本王便全了你這番信仰。”
玄誠猛地劇烈掙紮起來,他死死地瞪著沈時硯,雖是怒氣攻心,卻仍不忘嘲諷:“寧王啊寧王,先皇殺你沈家,負你母妃,還不肯放過你。如今先皇已死多年,你又何必再繼續做趙家的狗!這江山……這江山本應是你的!是你——”
聲音嘎然而止。
獄卒只感覺腰間佩刀被人抽出,眼前寒光一閃,鮮血飛濺,一顆頭顱砸在地上,聲音沉悶,慢慢滾落至腳邊。他視線顫顫巍巍地下垂,正對上玄誠那怒睜欲裂的眼睛。
獄卒呆滯地張了張嘴,再抬眼,又落入一雙漆黑如夜的深眸,陰沉死寂,宛若荒野枯草間不知深淺的沼澤。
幾滴鮮血從沈時硯眼底順著臉頰緩緩滑落,他沉沉地看著獄卒,不言一詞。
獄卒登時渾身一軟,倉皇跪地求饒:“小人什麼都沒聽到了!真的什麼都沒聽到!”
沈時硯忽地笑了笑,不過須臾間,又恢複了往日的溫潤。他扔掉手中的佩刀,將人扶起:“去吧。”
獄卒死裡逃生般鬆了口氣,當即起身,準備將玄誠的頭顱帶走,半分也不敢耽擱。
然而,他前腳剛從沈時硯身前走過,下一秒,胸口猛然劇烈一痛,那把熟悉的刀刃從背後穿透身體,直抵眼前。
刀刃抽出,獄卒晃了晃身子。
“碰——”
重物落地。
沈時硯看向持刀的流衡,面無表情。
流衡單膝跪下:“王爺,他留不得。”
沈時硯沒說話,從袖中掏出絲帕,輕輕擦淨臉上的鮮血,而後走到獄卒屍體前,半蹲下身,伸手將那雙滿含錯愕的眼睛慢慢闔上。
“他死了,事便由你去辦。”
......
沈時硯帶兵強封白雲觀的事情愈鬧愈兇,汴京城道家信徒們齊跪在宮門前,懇求官家降罪於寧王。
而朝野上下,因此事也是議論不停。
高太後一黨怒不可遏,彈劾沈時硯的奏摺一摞接著一摞,而站在官家身後的臣子們,一部分力挺寧王,稱骨瓷一事事關重大,理應寧可錯殺不可放過。而一部分雖是忌憚寧王,但這事辦得的確讓他們心中暢快,便選擇作壁上觀,兩不相幫。
直至第三日,官家口諭從徽猷閣內傳來,宣寧王進宮,受責三十廷杖。
等顧九知道這事後,沈時硯已經受完了刑罰。
暮色沉沉,顧九從府衙一路奔回王府,氣喘籲籲地停在沈時硯房門前,卻突然不敢進去。
恰好楚安從房間走出,顧九連忙上前將人拉到一旁,喉嚨發緊:“不都說王爺是官家的眼珠子嗎?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有誰這麼對自己的眼珠子,這不是自戳雙目嗎!”
楚安眼眶泛紅,聽到顧九這話,鼻腔中的酸意再也繃不住了,他偏過頭去,不想讓人看到堂堂七尺男兒流淚的場面。
“顧九,你……你去看看王爺吧,”一想到那被鮮血浸透的裡衣,楚安便忍不住皺眉,啞著嗓子道,“王爺他不願讓旁人包紮傷口,流衡那舞刀弄槍的糙手,肯定……肯定沒個輕重,你快去看看,讓王爺少受點罪。”
顧九抿抿唇,拍了下楚安的肩膀,疾步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