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把米糕放置碟中,端到院中的石桌上,沈時硯跟在她身後,坐在對面。
顧九看他:“王爺也要吃嗎?”
沈時硯卻道:“若是餓了,我可讓廚子再給你做些其他的。”
顧九搖搖頭,自顧地嘗起米糕。她放了很多糖,糯嘰嘰的糕體入口,甜到發膩。顧九彷彿失去了味覺一般,一個接著一個地塞進嘴中。
沈時硯皺眉,輕聲叫了顧九一聲,見她沒反應,無奈之下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隔著衣袖。
“可以了。”他溫聲道。
顧九終是停住了動作,盯著餐碟上最後一個米糕,慢慢開口:“我愛吃,卻又只會做這一種食物。”
“明月比我大上幾歲,處處照料我,把我當成閨閣千金般護著。但其實我們小時候生活拮據,甚至比不上尋常人家。在這種環境下生活,哪有真正的主僕尊卑之分。”
“這米糕就是她教我的,她也僅教我這一個。明月說,我命苦,除了行醫,她總不讓我做活。可她又命好了?剛學會走路,就被家裡的賭鬼父親賣到顧府,分到我阿孃的院子裡。我阿孃不受寵,活得辛苦,明月一個小娃娃又怎得能過上好日子。”
“後來顧家北遷汴京,明月就被扔在江陵府照顧我......”
再後來外祖父去世,她身邊便僅剩下了明月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家人。
顧九不喜訴苦,這會兒能和沈時硯說這麼多,已是情緒所逼的極限。
四周靜悄悄的,偶爾有樹葉沙沙作響,但也轉瞬即逝。
顧九微微用力,便把手腕從沈時硯掌心中脫離,正要去拿那最後一塊米糕,那隻白如冷玉的手卻先一步觸碰到米糕。
沈時硯咬了一口,過分甜膩的滋味落入胃中並不好受,但他還是吃完了。
“有些苦。”他慢慢道。
顧九愣了下,點頭。
物極必反,甜到極致可不就是苦澀嗎。
沈時硯笑了笑:“既是沒了,便回去歇息吧。”
目送顧九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中,轉眼間,空蕩蕩的庭院裡僅剩下他一個人。
沈時硯垂眸,輕輕撚著黏在指腹上米屑,回憶不由自主地失了控。
金碧輝煌的宮殿內,兩名侍衛把一個兩鬢斑白的老婦狠狠地扔在他腳邊。老婦滿目淚痕,嘴巴被白布塞得緊實,只能從那悽慘悲涼的神情中看出她的絕望。
腳邊跪著他的乳母。
背後站著他的皇兄。
皇兄寬闊的胸膛環住他的臂膀,將一把利劍強行塞進他的掌心中,然後握住他顫抖不已的雙手,逼迫他抬起利劍,對準他乳母的頭顱。
“偷盜宮中財物,於坊間倒賣,她該死。”
皇兄沉穩肅穆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語氣雖輕,卻帶著冷人心肺的寒意。
他看著乳母放棄掙紮的模樣,覆在脊背上的衣衫被冷汗浸透,僵硬地重複:“不會的,乳母絕不是這般人。不是她,一定不是她......”
“皇兄,你信我......信我,不是我乳母。”
背後之人卻對他的哀求置若罔聞,緊緊地禁錮住他發顫的雙手,用不容反抗的力道逼迫他高抬利劍,再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