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桌前,黎靖北一身鎧甲端坐在龍椅上,劍眉星目,氣度華然,正專注地擦拭著手中的長劍。
聽得腳步聲,男人冷峻的面容上浮起和暖的笑,琥珀般的狐眸中仿若盛滿了寂夜的星光,美得觸目驚心。
“你來了。”
他沒有回頭,上揚的嘴角卻洩露了他此刻的心緒。
唐瓔傾身環住他,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長劍上。
那是一把由隕鐵鍛打造的劍,硬度極高,奇重無比。劍身雖比尋常長劍略短,卻不失鋒利。
唐瓔認得這劍,此乃嘉寧十四年,黎靖北初次上戰場時,她叔父唐瑜所贈。
唐瑜是鹹南的有功之人,曾因遠徵北梁被先帝封為驃騎大將軍。慶德年間,他行軍在外,路經華州時,偶然打造了兩把隕鐵劍,一把名為“時和”,一把名為“歲豐”,取“河清海晏,時和歲豐”之意。
“時和”稍長,是叔父的主劍,而“歲豐”略短,拿來給十五歲的少年耍再合適不過。
那把跨越兩代君王的主劍,早已隨著叔父的故去葬進了功臣墓,至於“歲豐”……
唐瓔望向眼前專心拭劍的男人,眸光變得柔潤——
則在兩國休戰後,被黎靖北供去了太廟,永享香火,以祭故人。
頃刻——
“陛下決定好了嗎?”
唐瓔問的是他出徵的決定。
黎靖北“嗯”了一聲,眸光繾綣,嗓音輕得仿若蒙了一層紗,打在細細的雨點上,沁人心肺。
“明日就走。”
至此,唐瓔便不再多言。
二人均是胸懷鴻鵠之人,聚時可纏綿親密,別時亦能各自為主。
然而,唐瓔更願相信,天子遠徵的決策並非臨時起意。反之,她似乎猜到了什麼。
宮燈下,男子放下劍,反握住她環過來的纖纖玉手,狐眸微凝,聲音隔著雨幕,顯得朦朧而空茫——
“修門人抓到了,是大內的幾個太監。”
黎靖北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唐瓔卻明白他的意思——
所謂“修門人”,指的是承安門被炸後,修理整建的宮人。
那日黃梅山鬧事後,二人推斷出,洩露天子行蹤的人只能是修葺宮門的人,隨後張己協同孫少衡等人對此進行了一番大規模的排查。如今黎靖北提起,想來是已經有些眉目了。
可抓到人又能如何?
同敲鑼的劉起民一樣,他們不過是一些底層的嘍囉,上位者壓根兒不會讓他們接觸到核心機密,即便是嚴刑審問,也很難有結果。
為今之計,還是要盡快找到林歲。
不知為何,唐瓔突然就想到了幾日前的朝會上,董趙沈三人聯合上奏的場景。
“說起來……自陛下答應替莫同洗冤後,孔青待我們也算坦誠。”
她將頭枕在男人的肩窩處,無奈地笑了笑,“我無論如何都未曾料到,他竟還藏了一份手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