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瓔看得透徹,董穹卻不知她所想,線縫兒似得小眼睛笑眯眯地望著她,一副真心為她著想的模樣。
過了半晌,見她不搭腔,又提議道:“劉起民此刻就關在大理寺獄,章大人若是得空,可去看看。”
唐瓔卻說不用,面兒也掛著一絲不茍的笑。
“不必了,多謝大人好意。”
董穹給她的資訊已然足夠,劉起民不過是個小角色,她要審也審不出什麼,況且黃梅山毀謗一事充其量也就是個導火索,她無意深究。
眼下她還有更大的魚要抓。
三月廿。
草長鶯飛,萬物回春,稀鬆的春泥中逐漸有綠意冒出。
在這般和煦的時節,興中邊境卻持續性遭到流寇騷擾,兵部尚書黃義忠幾度帶兵前往鎮壓,卻不妨敵人狡兔三窟,行蹤不定,始終無法全面清剿。
與此同時,關於天子的謠言暴起——
興中地域敏感,位於鹹南與北梁的交界處,更有不少梁人世代定居於此。黎靖北下旨捐物一事終究引起了鹹南民眾的不滿,更有甚者,甚至謠傳他仗著自己北梁皇室的身份,蓄意勾結梁人,意圖合併兩國,將本該屬於鹹南的利益讓渡給北梁。
此舉亦引起了北梁小皇帝的忌憚,先是幾番派使臣前來試探,後又令人假扮成商賈,以通商的名義在邊境處頻頻騷擾。
黃義忠被這些小動作搞得煩不勝煩,眼睛一閉,就在朝會上大吐苦水。
“陛下,臣無能啊!”
他雙膝跪地,端的是一副請罪的姿態,一張黢黑的臉漲得通紅——
“北梁那黃口小兒,慣會玩些陰的,大的動作不搞,也就敢在半夜敲鑼擾民,又或是往物資的木箱上潑潑糞水……”
他長嘆了一口氣,續道:“這般不痛不癢的滋擾之舉,臣若貿然出兵鎮壓,恐會引起不必要的騷亂……”
大殿上,眾人聽後簡直嗔目結舌,先是靜了一陣,隨後更是議論紛紛,一片嘩然。
天子卻始終是一副淡然的模樣,待丹陛下的喧嘩聲稍稍降下去後,突然下旨——
“朕欲禦駕親徵。”
大殿上再次陷入死寂,諸臣工耳觀鼻,鼻觀心,皆不明白天子為何會為這等小事大動幹戈,再扭頭看向佇列前排的幾位朱紫大員,不由心下一驚——
不論是七卿,還是內閣眾人,皆面色如常,亦無一人出聲置喙,顯然對皇帝的決斷早有察覺……
望著高座上那張沉肅而柔美的臉,眾人再次心中一凜——
曾經那個屢受掣肘的東宮太子,終歸還是將鹹南的天下變為了他的一言堂,若說唯一能掣肘他的……
他們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前排的緋袍女官,眸光微閃。
想必也只有那位禦史大人了。
辰時,曦光熾盛,那道陰柔的聲音再次從丹陛上響起,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
“若無其他事,諸位便散了罷!”
天子出征的日子定在四月初一,出征的前一夜,唐瓔去南陽宮為他送行。
四月的雨總是纏綿悱惻,細細密密的。雨絲飄散過來,觸肌微冷,給人以清新柔潤之感。
唐瓔索性舍了傘,攜雨漫步在宮道上,不出一刻便到了大殿門口。